战争,以及男人的爱(第10/13页)
小宝宝是我们共同关心的焦点,通过她我们既可以彼此接触,又可以保持一定的距离。可现在对于弗兰克来说,这个距离似乎还是太远了。
打破这个距离我也可以做到——至少生理上没有问题。一周前我上医生那里做了检查,他——用慈爱的一眨眼和在我臀部的轻轻一拍——肯定地告诉我我可以随时与我丈夫恢复“关系”了。
我知道弗兰克在我失踪之后并没有坚持独身主义。他五十不到的年纪,依然精干而强壮,肤色黝黑,整洁时尚,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鸡尾酒会上,女人们会像蜜蜂采蜜一般围绕着他,嗡嗡作响地释放求偶的冲动。
一次系里聚会,我特别注意到一个棕色头发的姑娘,她举着酒杯站在角落里,哀怨地注视着弗兰克。晚些时候,当她醉到泪水纵横而语无伦次时,护送她回家的两位女伴将憎恶的目光依次投向弗兰克和身边的我,我穿着印花孕妇裙无语地挺着大肚子。
他倒是一直低调小心,晚上按时回家,竭力不在领口留下口红印。如今他想真正地回家了?我想他确实有权指望他想要的。再次成为他的妻子,这也应该算是为妻的职责吧?
然而,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深夜醒来,我伸手探寻的那个人不是弗兰克;他那光滑而轻捷的身躯并不是游走在我的梦里唤醒我的那个人,并不是梦里似是而非地抚摸着我,令我湿漉漉地醒来、心急气喘的那个人。可是那个人,我将永远触之不及。
“詹米,”我悄悄地呼唤着,“哦,詹米。”晨光之中,我的泪水洒在布丽安娜柔软的红发里,像珍珠和钻石一般晶莹剔透。
那是糟糕的一天。布丽安娜的尿布疹发得厉害,烦躁不安地老要人抱。吃奶与哭闹交替进行,时不时停下来吐一口奶,弄得我无论穿着什么,上面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又湿又黏。没到十一点我就换了三件衬衫。
厚重的哺乳胸罩在我手臂底下硌得慌,我感觉到乳头冰凉而皲裂着。费力地把屋子刚收拾了一半,就听到地板底下发出一阵哐当声,紧接着,暖气片轻叹一口气便停止了工作。
“不,下周不行,”我对着电话告诉暖气维修店的人,窗外二月寒冷的浓雾正从窗台钻进屋里,把我们层层围起,“我这儿只有四十二度1,还有个三个月大的婴儿!”正说着那婴儿,她便开始号啕大哭,层层包裹在她所有的毛毯里,坐在宝宝椅上,哭得像只被开水烫过的猫。我不去理会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叫喊,把听筒直接在布丽安娜张大的嘴边放了几秒钟。
“听见没?”我重新提起电话说道。
“好吧,夫人,”电话那头的声音无可奈何地回答,“我今天下午过去,大概十二点到六点之间。”
“十二点到六点?你就不能缩小点范围?我还得去菜市场呢。”我申辩道。
“你可不是镇上唯一坏了暖气的,夫人。”那声音很坚决地说完,挂上了电话。我看了看钟,十一点半。我从来没做到过在半个小时里买完菜回家。带着小宝宝买菜就像进入婆罗洲最黑暗的角落探险,需要携带无数的装备,耗费巨大的精力,多半得九十分钟才够。
咬了咬牙,我给高价送外卖的菜市场打了电话,订好了晚餐必需的原料。一把抱起宝宝,这时的她已经面色发紫,奇臭难闻。
“你看着不好受啊,宝贝儿。咱们把它给换了就会好多了,对吧?”我一边把布丽安娜鲜红的屁股上黏稠的“棕色稀泥”擦干净,一边尽力柔声安慰着她。她拱起后背,想要逃离那滑腻腻的毛巾,变本加厉地尖叫起来。我最终换好了今天的第十次尿布,再次在宝宝身上抹好凡士林。收集尿布的服务车要明天才能来,屋里充斥着氨气的味道。
“好了,亲爱的,抱抱,抱抱。”我把她举过肩膀轻拍着,但她的号叫久久没有平息。毕竟,我无法怪她,她可怜的小屁股几乎被磨破了皮。照理说,我该让她躺在毛巾上什么都不穿的,但屋里缺了暖气,实在没有办法。我和她都裹着几层毛衣,套着厚厚的冬大衣,这又使频繁的喂奶比往常麻烦得多。无论宝宝如何哭闹,敞开一侧的乳房都需要好几分钟才能办到。
每次睡不到十分钟布丽安娜就醒了,因而我也一样。四点的时候,当我们终于一同进入梦乡,没过一刻钟就被暖气维修工的轰然到来给吵醒了。他砰砰砰地敲响大门,没放下手中巨大的螺丝扳手。
我一手把宝宝抱在肩上轻轻晃动,一手开始操持晚饭,耳边伴随着哭喊和地窖里的狂敲乱打。
“我可不敢打包票,夫人,不过这会儿暖气是有了。”修理工唐突地走进来,擦去额头的油污,皱着眉头俯身瞧了瞧此时还算文静、趴在我肩上的布丽安娜,她的小嘴正咂巴咂巴地吮着大拇指。
“大拇指的味道咋样,甜心儿?”他问,“他们说不能让小孩儿吃手指的,你知道,”他直起身告诉我,“那样牙长歪了得戴牙箍。”
“是吗?”我咬牙切齿,“我得付你多少?”
半小时以后,填满了辅料抹上了油的鸡躺在烤盘上,周边围了一圈蒜泥、迷迭香和柠檬丝。只差在油光光的鸡皮上挤上一点儿柠檬汁,我就能把它推进烤箱,去给布丽安娜和我自己换衣服了。厨房看着像被并不专业的劫匪打劫了的现场,橱柜门打开着,烹调用具散落在每一寸水平桌面上。我顺手合拢了几扇橱门,关上了厨房的大门,相信这道门总能阻止欣奇克利夫夫人了,虽然起码的礼貌很难挡得住她。
弗兰克给布丽安娜买了件粉红色的连衣裙。裙子非常美,但瞥见领口层层的蕾丝花边时,我有些将信将疑。那花边看着不仅扎人,而且很容易扯坏。
“这样吧,咱们试一下,”我对她说,“爸爸想要你穿得漂漂亮亮的。咱们小心别吐在上面了,好吗?”
作为回应,布丽安娜紧闭了双眼,挺直了身体,肚子咕噜咕噜地又拉出了更多黏黏的东西。
“哦,干得漂亮!”我真诚地说道。这意味着小床床单又得换掉,但起码对她的湿疹没什么影响。收拾了残局,换上新尿布,我抖了抖那粉色的裙子,又趁着新衣服还没套上她的小脑袋之前,停下来小心地把她脸上的口水、鼻涕擦拭干净。她眨了眨眼,挥舞起小拳头,发出诱人的咯咯笑声。
我笑着低头在她肚脐上“噗”了一下,她扭动着小身子更开心地咯咯笑起来。我们又玩了几次,随后开始了更衣的艰难工作。
布丽安娜不喜欢新裙子。一套到头上她就开始抱怨,当我把她胖胖的小胳膊塞进蓬松的袖子时,她仰起脑袋,发出了尖厉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