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法重归故里(第9/14页)

“哦,它们还在,”乔非常冷淡地说,“如果你愿意认为黑人和白人在皮肤之下就毫无差别了,那请你自便,但科学上绝非如此。”他转身从背后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书名是《骨骼差异目录》。

“瞧瞧这里,”乔招呼我们上前,“你能看出许多骨骼的区别之处,但最显著的在腿骨上。黑人在股骨对胫骨的比例上与白人完全不同,而那位女士——”他指了指书桌上的骨架,“是个白人。高加索人。毫无疑问。”

“哦,”霍勒斯·汤普森低语道,“这个,我得想想——我是说——你能替我看看真是太好心了。呃,谢谢。”他最后补充道,尴尬地稍稍鞠了一躬。我们安静地看着他把骨头放回了皮克特甜玉米的纸箱里,然后他走了,到门口时停了一下,向我们俩同时又略点了点头。

关上门,乔笑了笑:“他准会带着她去罗格斯大学找第二个专家的意见,想打个赌吗?”

“学者们都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理论的,”我耸耸肩说,“我了解,我跟其中的某一位共同生活了足够长的时间。”

乔再次哼了一声:“确实如此。好了,既然我们解决了汤普森先生和他那位白种女士的问题,我能为你做些什么,简?”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对他。

“我需要一个诚实的意见,需要一个客观性值得我依靠的人给我一个诚实的意见。不,”我改正道,“我收回。我需要一个意见,然后——取决于这个意见——可能还需要你帮个忙。”

“没问题,”乔保证说,“尤其是意见那部分。我的专长就是提意见。”他把椅子仰到后面,展开那副金边眼镜,稳稳地架到他宽宽的鼻子上。接着,他在胸前交叉起双手,十指摆成尖塔状,对我点了点头:“说。”

“我性感吗?”我问。他的眼睛,温暖的金棕色,总是让我想到一滴滴的咖啡。此时当它们睁大到正圆形时,就更像了。

接着,它们眯了起来,但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起我。

“这是个陷阱,对吧?”他说,“我只要一回答就会有个女权主义者从门后面跳出来,大叫着‘性别歧视的猪!’举起‘阉了大男子主义者’的牌子给我当头一顿打,对吧?”

“不,”我向他保证,“我要的就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性别歧视性回答。”

“哦,那好。只要我们都说明白了。”他继续打量我,我站直了,他凑前觑起了眼睛。

“苗条的白妞,头发太多了,但屁股不错,”他终于开始点评,“胸部也不错,”他诚恳地点点头,补充道,“这是你想知道的?”

“是的,”我说着放下了紧张的架子,“那正是我想知道的。这样的问题你没法儿逢人就问。”

他噘起嘴吹出了一个无声的口哨,随即开心地仰头大笑起来。

“简夫人!你找到男朋友了!”

我感到两颊上血流奔涌,但竭力保持自己的庄重:“我不知道。可能,只是可能。”

“可能,天哪!耶稣终于在吐司上显灵啦,简,该是时候了!”

“我求你别再笑了,”我一边说,一边坐进他留给来客的椅子,“这可与你的年纪和身份不符。”

“我的年纪?哦嗬,”他狡猾地透过眼镜片瞥着我,“他比你年轻?你担心的是这个?”

“这倒不是,”我说,脸上的潮热开始退却,“但我有二十年没见他了。你是我认识了这么久的唯一的一个朋友。我有没有改变好多,自从我们认识以来?”我直直地看着他,责令他诚实作答。

他看了看我,取下眼镜,眯了眯双眼又重新戴上。

“没有,”他说,“你不会的,除非你变胖了。”

“我不会的?”

“不会。参加过高中同学会吗?”

“我没上过高中。”

他粗犷的眉毛高高地抬了起来:“没上过?好吧,我上过。我告诉你吧,简,你一下子见到那么多二十年没见的人,一瞬间你瞅着那似曾相识的人,你会觉得,‘老天啊,他变了!’可是又一瞬间,你会觉得,他根本没变——就像那二十年不见了。我是说——”他用力地抓了抓头,搜肠刮肚,“你看得出他有了些白发,有了些皱纹,也许很多都改变了,但过了两分钟的震惊,你会不再注意那些。他们就是他们自己,始终都是,你还需要退后一步才能意识到他们不再是十八岁了。”

“不过,如果一个人变胖了,”他思考着说,“那他确实会有改变。因为他的脸变了,所以辨认出那曾经是谁有点难度。但你嘛——”他再次眯起眼睛,“你永远都不会变胖的,你没有那个基因。”

“我猜也是。”我说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着放在腿上的双手。纤瘦的腕骨。至少我现在还不胖。窗外秋日的阳光折射在我的那对戒指上。

“那是布丽的爸爸?”他小声地问。

我猛地抬起头瞪着他。“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他微微一笑。“我认识布丽多久了?十年了,至少。”他摇摇头,“她很多地方都像你,简,但我从来看不出一点儿像弗兰克的。爸爸是红头发,哈?”他问道,“而且是个大个子家伙,不然我在遗传学入门课学的就全他妈的是骗人的了。”

“是的。”我回答,如此简单的一句承认却使我感到一种痴狂的兴奋。直到我把詹米的事告诉布丽和罗杰以前,我为他守口如瓶了二十年。突然间能够自由地谈论他是令人陶醉的感觉。

“是的,他很高大,也长着红头发。他是个苏格兰人。”我的回答让乔的眼睛又一次睁圆了。

“而布丽现在在苏格兰?”

我点点头:“布丽就是我要你帮的忙。”

两个小时之后,我最后一次离开了医院,留下一封致医院董事会的辞职信,关于我的财产处理权留待布丽安娜成年之后的所有有关文件,以及另一份留待届时生效的文件,将此财产转至她名下。把车开出停车场时,我体验到一种交织着恐慌、懊悔与欢欣的感受。

我启程了。

证讫

因弗内斯,1968年10月5日

“我找到地契转让书了。”罗杰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在因弗内斯火车站他就几乎无法按捺自己了,当我拿到行李,布丽安娜拥抱了我的时候,他已经很明显忍不住了。刚刚把大家塞进了他小小的莫里斯,启动了引擎,他的新闻就立刻脱口而出。

“什么,拉里堡的?”我俯身向前靠到他和布丽安娜的座位之间,好让引擎的轰鸣不要盖过他的声音。

“是的,就是詹米——你的詹米——起草的那份,把地产转让给外甥小詹米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