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阵地 Holding the Line(第5/8页)
威斯特徒劳地想拖住芬宁格。“保德尔将军也遭到攻击。我会立刻安排预备队增援你部——”
“还不够。”芬宁格咆哮着推开威斯特,大步走向帅帐,“我要见布——”
派克抢到他面前,手按剑柄。“元帅……正忙,”他低声说,烧融的脸双眼突出,极为骇人,连威斯特都有点紧张。紧张的沉默中,参谋长和面目狰狞的罪犯对视。
芬宁格犹豫地后退一步,眨眨眼,紧张地舔嘴唇。“正忙。明白。好吧。”他又退开一步,“你会立刻安排预备队?”
“立刻。”
“那好,那好……我会告诉克罗伊将军坚守阵地。”芬宁格一只脚踩上马镫。“但这不合规矩,”他皱眉看看帐篷,看看派克,最后看看威斯特,“完全不合规矩。”他脚踢马腹,冲回山谷。威斯特看着芬宁格离去,心想对方根本不知道有多不合规矩。威斯特转向一名传令官。
“伯尔元帅下令预备队增援右翼,向贝斯奥德的骑兵发起反冲锋,将之击退。侧翼崩溃将是灾难,明白?”
“我要得到元帅的手令——”
“没时间写了!”威斯特吼道,“快去完成军人的职责!”
传令官顺从地匆忙奔下斜坡,跑向雪地里等待的两个骑兵团。威斯特看着他,手指不安地绞动。骑兵们开始上马,做好冲锋准备。威斯特咬着嘴唇转过身,只见伯尔元帅身边的军官和守卫都看着他,有的略带好奇,有的直接露出怀疑。
他边往回走,边冲其中两三人点头,想让他们觉得一切都是依命而行。不知何时会有人拒绝接受他的命令,何时会有人强闯元帅帐篷,何时会有人发现伯尔元帅奄奄一息,实情还被隐瞒很久。不知事态会不会在战线崩溃、指挥部被血洗前爆发。在那之后,其实都无所谓了。
派克看着他,表情应该在笑。威斯特想还以笑容,但完全笑不出。
***
狗子气喘吁吁地坐着,背靠树干,弓松垮垮握在手里,一把剑插在脚边潮湿的泥土中。这是他从某个战死的亲锐那拿来用的,他预感到今天结束之前,这把剑会派上大用场。他浑身是血——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既有凯茜的血、扁头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没必要擦,很快会沾上更多。
山卡冲上山三次,被他们击退三次,每一次攻势都更猛烈。狗子不知第四次还能不能顶住,但它们肯定会再冲上来,这毋庸置疑。他唯一关心的是扁头进攻的数量和时间。
林子里传来联合王国伤员的惨叫和哀嚎。伤员太多。上一次战斗,一名亲锐失去手掌——失去或许不贴切,是被斧子齐腕砍断。刚开始那人尖叫不已,现在已安静下来,只是轻柔而规律地呼吸。断臂用破布和皮带绑住,那人盯着伤口,挂着伤员特有的表情——泛白的眼球大睁,好像没法理解看到的东西,好像惊讶无比。
狗子缓缓探出头,从树干上向外观察。他发现扁头就坐在下面林子的阴影里,等待。这让他很不舒服。山卡只要没死光、逃光,就会不停涌上来。
“它们在等什么?”他嘶喊,“妈的,扁头几时学会等了?”
“学会为贝斯奥德打仗的时候?”大巴擦拭长剑,瓮瓮地说,“世道变了,越变越糟。”
“哪有往好处变的?”黑旋风在下面叫道。
狗子皱眉。他闻到新味道,潮湿的味道。下面的树林变白了,更白了。“那是啥?雾?”
“雾?这么高的地方?”黑旋风的笑声像聒噪的乌鸦,“这种时候?哈哈?等等……”大家都看见了——带状白云贴着潮湿坡地。狗子咽口口水,嘴巴发干,突然心慌意乱,这不只是因为下面等待的山卡。另有原因。雾爬上树林,漫过树干,在他们眼前拉出一道白幕。扁头开始行动,一片灰蒙中,它们的身形隐约可见。
“见鬼,”他听到黑旋风说,“这不正常。”
“稳住,伙计们!”三树镇定地叫喊,“都稳住!”这声音让狗子安了下心,却没持续多久。他前后摇晃,几乎要吐。
“不,不。”摆子低声说,眼睛四下打量,似要夺路而逃。狗子胳膊上汗毛倒竖,皮肤刺痛,喉咙发紧。莫名的恐惧攫住了他,这恐惧随雾气漫上山坡,穿过树林,在林间环绕,甚至占据了他们藏身的树干。
“是他。”摆子眼睛睁得和鞋底一般大,他伏平身子,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发现,“是他!”
“谁?”狗子沉声问。
摆子只管摇头,紧紧趴在冰冷地面。狗子有同样的强烈冲动,却强迫自己站着,强迫自己看向树干后。一个有外号的,怎能像怕黑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瑟瑟发抖?他要勇敢面对。
他大错特错。
雾中现出一个人影,又高又壮,显然不是山卡,魁梧身形堪比巴图鲁。甚至比巴图鲁还高大。一个巨人。狗子揉着干涩的眼睛,觉得这定是光影的错觉。不。人影越走越近,他看得更清楚、更清楚……越清楚就越心惊肉跳。
狗子踏遍整个北方,但从没见过如此怪异不自然的东西。一半身体裹着黑板甲——一团镶有铁钉,用无数螺丝拧紧,经过千锤百炼,留下累累伤痕的扭曲金属;另一半近乎全裸,只有缚住板甲的皮带和扣子。巨人赤脚赤膊,裸露胸膛,浑身上下突起一块块丑陋肌肉。他戴着黑铁面具,面具上划痕密布。
他穿破迷雾,越走越近,皮肤上绘满图案,全是细小的蓝色字体,每寸裸露的皮肤都有。他没拿武器,却丝毫不减威风——甚至因此气势更盛,显示出即便上战场,也不屑于操家伙。
“他奶奶的死者在上。”狗子惊惧得张大嘴巴。
“稳住,伙计们,”三树吼道,“稳住。”老汉的声音让狗子没有不顾一切拔腿就跑。
“是他!”一名亲锐娘们儿似的尖叫,“恐刹!”
“闭上鸟嘴!”摆子说,“大家都知道!”
“放箭!”三树大喊。
瞄准巨人时,狗子手不住发抖,隔这么远他还是怕。他勉强拉弓放箭,箭在盔甲上弹开,毫无威胁地落进树林。寡言准头更好,他利落地射中巨人身侧,箭深深插入彩绘身躯。巨人浑不在意。亲锐们射出更多箭矢,一支扎进他肩膀,另一支穿透了他粗壮的小腿。巨人一声不吭,越走越近,仿若巍峨的高山,浓雾、扁头和恐惧随他漫山遍野涌来。
“操。”寡言嘀咕。
“恶魔!”一名亲锐尖叫,“地狱里的恶魔!”狗子也这么想。在弥漫的恐惧中,人们开始动摇,他自己也无意识中向后退去。
“听着!”三树怒吼,他的声音厚重沉稳,仿佛全无畏惧。“我数到三!数到三,我们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