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 Nobitity(第4/5页)
这群伙伴陷入了难堪的沉默。威斯特就这样,老是不合时宜地严肃,他紧锁的眉头仿佛在说:“今晚我根本没兴致。”布林特和加兰霍闷闷不乐又迷惑不解。只有卡斯帕保持住好心情,懒洋洋靠在椅背,半闭眼睛,兀自喜滋滋地不在乎周围状况。
所谓的庆祝。
杰赛尔只觉疲惫、烦恼和担忧同时涌上心头。他担忧比赛,担忧战争……担忧阿黛丽。那封信还在口袋里。他瞟了威斯特一眼,赶紧移开目光。妈的,他有负罪感,以前从未有过的负罪感,而他不喜欢这样。不去见她,他会因为让她白白等待而负罪;见了她,又会因为打破对威斯特的承诺而负罪。这是两难,杰赛尔咬着拇指甲想。他们该死的一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了,”威斯特突然声明,“我得走了。明天要赶早。”
“嗯嗯。”布林特喃喃道。
“好的。”加兰霍答应。
威斯特望进杰赛尔的眼睛:“我有话跟你说。”他表情严肃、认真,甚至有几分恼怒。杰赛尔心往下沉。莫非威斯特知道那张纸?阿黛丽是不是告诉他了?少校转身走向僻静角落。杰赛尔环视周围,绝望地寻找脱身之术。
“杰赛尔!”威斯特唤道。
“来了,来了。”他极勉强地起身,跟上朋友,摆出自认为最无辜的笑容。也许是别的事呢。与阿黛丽无关。拜托,千万要是别的事。
“此事我不想让人知道……”威斯特谨慎地查看,确保没人听见。杰赛尔咽了口口水,他随时可能迎头挨一记老拳。第一下肯定躲不了。打人不打脸,他还没被人真正揍过脸。曾有个姑娘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但那毕竟跟拳头不一样。他听天由命地做好准备,咬紧牙关,微微发抖。“伯尔定下了日期。我们还有四周。”
杰赛尔茫然回瞪:“什么?”
“离出发还有四周。”
“出发?”
“去安格兰,杰赛尔!”
“噢,是的……去安格兰,当然!你说还有四周?”
“我认为此事你应该知情,因为你忙于比赛,没时间调整。你必须准备好。”
“是的,当然。”杰赛尔擦擦汗津津的额头。
“你还好吗?脸色不太对。”
“我好,很好,”他深吸一口气,“太刺激了,你知道,比剑和……所有的事。”
“别担心,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威斯特拍拍他肩膀,“但今天只是个开始,想获得冠军,你必须再赢三轮,每轮对手会越来越强。千万不要松懈,杰赛尔——也不要喝得太醉。”他松手朝门走去,杰赛尔回到同伴们的桌旁时长舒了一口气。鼻子总算没断。
一旦确定威斯特不回来,布林特立马开口抱怨:“他到底哪根筋不对?”他皱紧眉竖起拇指朝门边指点,“我的意思是,好吧,我知道他是我们这伙人中的英雄,好吧,我的意思是……”
杰赛尔朝下看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好吧,说穿了!他、他太悲观!”酒精给了中尉勇气,他终于说出想法,“实际上……好吧,我的意思是……他发表的全是懦夫言论!”
“不,看看你,布林特。”杰赛尔厉声反驳,“他三次上战场,第一个冲进乌利齐城的缺口!他也许不是贵族,但他妈的确有胆色!他了解麾下官兵,了解伯尔元帅,了解安格兰!你了解什么,布林特?”杰赛尔嘟起嘴,“除了喝酒跟输钱?”
“男人了解这两样就够了嘛,”加兰霍紧张地笑笑,尽力缓和气氛,“上酒!”他不知朝谁吼道。
杰赛尔一屁股坐下。若说威斯特离开前已是兴味索然,现下可谓意兴阑珊。布林特生起闷气。加兰霍摇晃椅子。卡斯帕终于睡着了,瘫倒在浸满酒水的桌上,轻微而有节奏地打鼾。
杰赛尔干了杯中酒,环视身边这帮酒鬼。见鬼,真无聊。没错——他开始认识到了——酒鬼们的对话只有酒鬼们自己才觉得有意思。几杯黄汤下肚,足以让正派人变成无法忍受的白痴。他不禁担心自己有没有像卡斯帕、加兰霍甚或布林特那么烂醉失态过。
他审视这帮白痴,浅浅一笑。若他当上国王,为治这酗酒之罪,他要把他们统统抓来砍头,至少关上个一年半载。他站起身。
加兰霍抬头:“你干吗?”
“我要睡一觉,”杰赛尔叫道,“明天得训练。”他真想直接冲出去。
“可你赢了!我们不该庆祝吗?”
“这只是第一轮,我还有三个对手,个个都比今天那小丑强。”杰赛尔从椅背上取下外套,披上肩。“睡便。”加兰霍大声喝着自己的酒。
卡斯帕把脑袋从桌面上抬了一会儿,酒液粘住一侧头发:“泽么快就走?”
“嗯嗯。”杰赛尔边说边转身大步离开。
酒馆外的街道冷风吹拂,让他更清醒了。清醒得痛苦。他渴望有理解他的人,但这个钟点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人?他只能想到一个地方。
他从口袋里取出那张纸,就着酒馆窗户的昏暗灯光又读了一遍。如果他全力奔跑,也许还能见到她。他缓步朝四角区走去。说说话而已,他需要跟人说说话……
不,他强迫自己站住。他真要假装只做她朋友?所谓男人女人间的友谊,就是其中一位追了另一位太长时间,却无疾而终。他对这种关系没兴趣。
那该如何是好?结婚?跟个毫无血统、一贫如洗的女孩结婚?决不可能!带阿黛丽回家该怎么说?这是我老婆,爸爸!老婆?她有哪些关系?杰赛尔想想就打颤。
他们能不能在结婚和做朋友之间找个中间点,让彼此皆大欢喜呢?他又开始缓步前进。不是朋友,也并非夫妻,在两者之间?他大步朝四角区前进。他们可以私下幽会,聊天、说笑或者找张床……
不。不。杰赛尔陡然停下,恼火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即便她愿意,他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威斯特是一方面,其他人发现会怎么想?自然,这损害不了他的名声,但她可就全毁了。全毁了。他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毫无疑问,他不能这么对她。她的确出身不好,但这是生来注定的,为这个就可以轻贱她?太自私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以前居然没意识到这点。
结论出来了。实际上,同样的结论他今天已得出了十次:跟她见面没有好结果。很快,他就要出发打仗,结束这段荒诞的相思。回去睡吧,明天再训练一整天。练,拼命练,直到瓦卢斯元帅把她从他脑海里赶跑。他深吸一口气,摆正肩膀,转身朝阿金堡走。
***
哈罗德大王的雕像隐现于黑暗中,立在几乎与杰赛尔等高的大理石底座上,对四角区旁这个僻静的小广场而言,它显得太大了。他一路躲在阴影里,避开行人,鬼鬼祟祟来到这地方。幸好附近没什么人。夜色已浓,阿黛丽多半早已放弃——如果她真的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