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35/41页)

我用力一刺。尖锐的木头刺进了哈维的脸。

究竟是支柱的哪一块碎片刺进了哈维的哪一部分脸,这我说不清,也不想弄清楚。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瞄准的是他的一只眼睛。虽然那根支柱很粗,没法穿透眼窝,但这也足够了。因为前一秒,他还拿着短剑朝我们逼近,下一秒,他的眼睛里便塞满了扶手支柱,旋身推开,双手掩面,在令人胆寒的惨叫声中度过了他人生的最后几秒。

我扭动身体,霍克便倒向地板。我们摔得很重,但我抽身退开,然后扑向位于门廊中央的手枪和弯刀。我的手枪装好了子弹,但霍克的枪也一样。我所能做的就是冲过去,同时祈祷自己能在他起身之前拿到枪。

我拾起手枪,飞快地转过身,双手举枪对准了他——而他也在同时瞄准了我。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我们都做好了开枪的准备。

接着门开了,有个声音说:“埃莉斯。”霍克吃了一惊。于是我开了枪。

在随后大约半秒的时间里,我还以为自己彻底打偏了,但紧接着,鲜血从他的嘴唇间涌出,而他也垂下了头。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那一枪打中了他的嘴。

“看起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拉多克说。我们刚才抬着霍克和哈维的尸体穿过后院,来到后街,然后把尸体丢在翻倒的货车、破碎的木箱和木桶之间。我们在食品储藏室里找到了一瓶酒,点亮了蜡烛,然后坐在宅邸的书房里,留意着后楼梯那边的动静,以免有人折返。

我倒了两杯酒,然后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不用说,他的气色比上次我们遇见时要好多了,毕竟当时他的脖子上可是套着绞索呢。不过即使考虑到这一点,他的改变也很大。他看起来更沉着了。从我和拉多克初次见面算起,我头一回觉得他像是个刺客了。

“你的这两位朋友有何贵干?”他问我。

“为了代表第三方实行复仇。”

“我懂了。你惹恼了某个人,对吧?”

“噢,这很明显。”

“是啊,很明显。我猜你经常惹恼别人,对吧?就像我所说的,幸好我及时赶到了。”

“别自夸了。我当时正好要解决他呢。”我说着,抿了口酒。

“噢,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他说,“只不过在我看来,结局完全可以是另一个样子:我的出现给了你出其不意的要素,而你借此占据了优势。”

“别得寸进尺,拉多克。”我说。

说实话,我也为他的到来而吃惊。但无论他是相信了我的威胁,还是说他比我想象的更有荣誉感,事实是他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某种可以称之为“新闻”的东西。

“你发现了什么吗?”

“的确如此。”

“你知道当年是谁雇你杀我和我母亲了?”

他露出困窘的表情,然后清了清嗓子。“要知道,雇主要我杀的只有你母亲。没有你。”

我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我坐在自己家族遭受洗劫的宅邸里,和一个公开承认曾想杀死我母亲的人喝着酒,而且如果当时进展顺利,他就会留下我独自蹲在她的尸体边哭泣。

我又给自己倒了些酒,选择喝酒而非思考。因为如果我选择思考,也许就会思索自己为何麻木到与他对饮,为何想到阿尔诺却心如死灰,为何死里逃生却毫无喜悦。

拉多克续道:“说实话,我不知道究竟是谁雇了我,但我知道谁和他有来往。”

“那个人是谁呢?”

“你听说过‘乞丐之王’么?”

“我恐怕没听过——就是他跟你的雇主有来往?”

“就我看来,想杀你母亲的人就是乞丐之王。”

又是那股古怪的不真实感。因为告诉我这件事的人,居然是亲手执行了刺杀的人。

“问题是,为什么?”我说着,喝了一口酒。

“别这么急。”他说着,伸出手,碰了碰我的胳膊。我停止了动作,杯口靠着我的嘴唇,而我盯着他的那只手,直到他把手抽回去为止。

“记住,”我说,“别再碰我了。”

“抱歉。”他说。他垂下目光。“我无意冒犯。只是——你似乎喝得太快了,仅此而已。”

“你没听说那些传闻么?”我讽刺地说,“我出了名的爱喝酒。谢了,不过这点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只是想帮你,小姐,”他说,“这是我能做的最起码的事了。你救了我的命,也给了我新的人生目标。我只是想努力做出点成就来。”

“我为你高兴。但如果我知道救你的命代表你要向我说教,那我还真后悔救了你。”

他点点头。“再重复一遍,我很抱歉。”

我故意当着他的面又喝了一大口酒。“现在告诉我,你对那个乞丐之王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他是个不好找的人。刺客兄弟会过去曾想杀他。”

我扬起一边眉毛。“你居然替刺客兄弟会的死敌卖过命?我猜你应该不会把这事宣扬出去吧?”

他露出羞愧的表情。“是的。那样的话,我的处境就危险了,女士。”

我摆摆手。“刺客们曾经想杀他。这是为什么?”

“他很残忍。他支配着全城的乞丐,他们必须定期向他纳贡。据说如果贡金的数额不足,乞丐之王就会让一个名叫拉图什的人砍断他们的手脚,因为巴黎的善心人对残废的乞丐更有可能慷慨解囊。”

我感到一阵恶心。“刺客和圣殿骑士肯定都想要他的命,对吧?他不是任何人的朋友,”我撇了撇嘴,“还是你想说,只有心地善良的刺客们想杀他,而心肠歹毒的圣殿骑士对他视而不见?”

他故意露出悲伤的表情,然后说:“我的女士,我又有什么资格评判道德问题呢?不过说实话,如果圣殿骑士真的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那也是因为他是圣殿骑士团的一员。”

“胡说八道。我们可不会跟那种令人作呕的家伙有牵连。我父亲不可能允许他加入骑士团。”

拉多克耸耸肩,摊开双手。“如果我的话出乎您的意料,那么我非常抱歉。也许您不该把这种事看做骑士团里的普遍现象,因为他也许只是个别害群之马。说到‘害群之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