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8/9页)
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身材高大的人,坐在穿炭灰色西装的人的桌旁。女侍者立刻注意到了他,却依然没有发现穿炭灰色西装的人。这个女侍者非常消瘦,不怎么漂亮,而且有厌食倾向,她正在默默倒数着下班的时间。她直接走过来,职业性地微笑着。他冲她咧嘴一笑。“你看上去真漂亮,我亲爱的,真高兴看到你那双漂亮的眼睛。”他的话中隐含着挑逗意味,她冲他笑得更开心了。穿浅灰色西装的人为自己点了一杯杰克・丹尼威士忌,为坐在他旁边的穿炭灰色西装的男人点了一杯拉菩酒加苏打水。
“要知道。”酒端上来之后,穿浅灰色西装的人开口说,“在这个该死的国家的历史上,最出色的一句诗出自加拿大・比尔・琼斯之口。1853年,他在柏顿罗兹市玩牌,结果在一场作弊的法罗纸牌赌博中被人坑骗了钱。他的朋友乔治・迪瓦罗把比尔拉到一边,问他难道看不出来那场赌局是骗人的吗。加拿大・比尔叹一口气,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知道,可这是这里唯一的游戏呀。’说完,他又回去接着玩了。”
黑色眼睛不信任地凝视着这个穿浅灰色西装的人,穿炭灰色西装的人回答了句什么。穿浅色西装的人留着微带红色的灰色胡须,他听完摇了摇头。
“你看,”他说,“威斯康星州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不过我把你们大家都平平安安地带出来了,是不是?没有任何人受伤。”
穿炭灰色西装的人喝了一口酒,品尝着,那种威士忌带着一丝沼泽的味道。他问了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一切都变化得比我预期的更快。所有人都对我雇来跑腿当差的那小子挺感兴趣的——我让他待在外面,在出租车里等着。你愿意加入吗?”
穿炭灰色西装的人回答了句什么。
留胡子的人摇头。“已经两百年没有见到她了。就算她没有死,她也不会置身其中的。”
那人又说了句话。
“你看,”留胡须的人一口喝干杰克・丹尼威士忌,“你加入进来,我们需要你时,你就挺身而出。我会照应你的。你还想要什么?‘嗖玛’?我可以给你弄一瓶‘嗖玛’,保证是真货。”
穿炭灰色西装的人瞪着他,然后不太情愿地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说了句话。
“我当然是。”留胡须的人说,笑容如刀锋一样锐利,“你还期望什么呢?换个角度看问题吧:这可是这里唯一的游戏啊!”他伸出爪子一样的手,和那人保养良好的手握了握。他起身离开了。
瘦瘦的女侍者走过来,有点迷惑不解:角落里的桌边现在只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笔挺的炭灰色西装、留着黑发的男人。“你还好吧?”她问,“你的朋友还回来吗?”
留黑发的男人叹一口气,解释说他的朋友不会回来了,他也不会花钱和她找乐子,或者说给她惹麻烦了。看到她受伤的眼神,他又开始同情起她来,他查看他脑海中那些金色纵横交错的光线,查看整个矩阵,跟踪着金钱的流动,找到一个交汇的节点。然后他告诉她,如果她早晨六点赶到金银岛赌场门口,也就是她下班三十分钟后,她会遇到一个从丹佛来的肿瘤学家,那家伙刚刚在掷骰子赌桌上赢了四万美元,正需要一个顾问,或者说一个搭档,帮他在坐飞机回家前的四十八小时内花掉所有赢来的钱。
这些话在女侍者的脑子里立刻蒸发消失了,但是让她感觉很高兴。她叹口气,心想坐在角落里的两个家伙似乎做了什么交易,却没有给她小费。她还想,下班以后,她不打算直接开车回家,她要去金银岛赌场。但是,如果你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无论如何也说不清原因。
“你见的那家伙到底是谁?”回到拉斯维加斯机场之后,影子终于忍不住发问。机场里也装着投币的老虎机,即使在凌晨,老虎机前也站满人,纷纷把手里的硬币塞进去。影子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离开过机场,这些人只是下了飞机,沿着通道走到机场大厅,然后一直停在那里,被老虎机上那些旋转的图案和闪烁的灯光吸引,无法脱身,直到把身上最后一枚硬币也喂进机器里,才身无分文地转头坐飞机回家。
他猜这种事一定发生过。他怀疑在拉斯维加斯什么怪异的事情都发生过。毕竟美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拉斯维加斯总会吸引到某些人来这里的。
然后,在星期三把他们坐出租车跟踪的炭灰色西装男人的名字告诉他时,影子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又开小差了,他再次忘了那个名字。
“总之,他会加入,”星期三说,“不过要花费我一瓶‘嗖玛’作代价。”
“什么是‘嗖玛’?”
“那是一种饮料。”他们走进飞机机舱,里面只有他俩,以及三个结伴而来、挥金如土之后还要赶回芝加哥明天一早开始工作的豪赌客。
星期三舒舒服服地坐下,为自己叫了杯杰克・丹尼威士忌。“我们这种人看待你们这种人⋯⋯”他犹豫一下,“这就像蜜蜂和蜂蜜的关系。每只蜜蜂只能采集一点点花蜜,需要几千只甚至几百万只蜜蜂一起工作,才能采集到你在早餐桌上吃的那一罐蜂蜜。现在想象一下,你除了以蜂蜜为食,其他什么食物都不能吃。这就像是我们这种人的生活⋯⋯我们以信仰为食,以祈祷为食,以爱为食。无数人的信仰之力才能凝结成一粒微小的结晶,维系供养我们。我们不需要食物,我们需要的是信仰。”
“那‘嗖玛’是⋯⋯?”
“还是用刚才的例子吧,嗖玛相当于用蜂蜜酿造的蜜酒。”他笑着说,“它是一种饮料。凝聚了祈祷者和信仰者的精神力量,蒸馏成具有神效的液体。”
他们在内布拉斯加州上空的某处吃了一顿乏味的飞机早餐。影子突然开口:“我妻子。”
“死了的妻子。”
“劳拉。她不想再做死人了。她把我从火车上的那些家伙手中救出来之后,亲口告诉我的。”
“好妻子才肯为丈夫做这种事。把你从不幸的监禁中救出来,杀掉可能会伤害你的恶人。你应该好好珍惜她,安塞尔侄子。”
“她想获得真正的生命。不是那种行尸走肉的僵尸,也不是她现在这种状态。她想要血有肉地重新活着。我们可以做到吗?有可能吗?”
星期三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影子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听到了那个问题,或者说他听到了,却睁着眼睛就睡着了。突然,星期三说话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面前的某处。“我知道一种魔法,它可以治愈伤痛与病痛,让悲伤的心不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