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7/9页)

她很爱这家咖啡店。作为客人光顾这家咖啡店整整六个月之后,她才说服店主杰夫给她一份工作。咖啡店位于一条有很多二手书店的街上,是一间长长的房间,弯弯曲曲的,有很多小隔间,里面摆满扶手椅、沙发和矮桌。

她把卖剩下的芝士蛋糕切块盖起来,把它们放进巨大的冰箱,然后用抹布把盘子里剩下的蛋糕碎屑擦干净。她喜欢独自一人留下来做这些事。

她做事的时候,会哼唱“靛青女孩”的歌,有时候还会忍不住突然跳上一两步舞,在自己意识到之后就立刻停下来,对自己的举动露出挖苦的微笑。

窗上传来敲击声,把她的注意力从杂活拉回现实世界。她走过去打开门,让一个年龄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人进来。她叫娜塔丽,紫红色的头发束成马尾。

“你好。”娜塔丽打招呼说。她踮起脚尖吻萨姆,她的吻轻柔地落在萨姆脸颊和嘴角之间。你可以说那样的一个吻意味着很多东西。“活儿干完了吗?”

“差不多了。”

“想去看电影吗?”

“当然,我想去。再有五分钟就可以走了。你先坐坐,看《洋葱》周刊。”

“这星期的我已经看过了。”她坐在门旁的椅子上,翻看堆在旁边准备回收利用的报纸,找到有趣的内容后看了起来。萨姆把收银机抽屉里剩下的钱装进袋子,锁进保险箱。

到今天为止,她们俩已经同居一周了。萨姆不知道这段关系是不是她这辈子都在等待的爱情。她告诉自己,虽然每次看见娜塔丽就感到高兴,但那不过是大脑的化学反应和信息素在作怪,也许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有一点她很肯定:每次她看见娜塔丽就会忍不住微笑,她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舒适自在。

“这份报纸也刊登了一篇类似的文章,”娜塔丽说,“《美国正在改变吗?》”

“哦,改变了吗?”

“他们没说。他们说可能是在变化,但他们也不知道到底会如何改变,以及为什么改变,或许美国根本就没有改变。”

萨姆大笑起来。“好吧,”她说,“这几种选项算是包括了所有的可能性,是不是?”

“我想是吧。”娜塔丽皱起眉头,继续看报纸。

萨姆洗干净擦碗布,然后叠好。“我是这么想的,虽说政府还在乱搞,但一切似乎突然间变得好转起来。也许只是因为今年春天来得有点早吧。这个冬天可真够漫长的,它总算结束了,真高兴啊。”

“我也是。”她顿了顿,“文章里说,很多人都报告说他们做了很怪诞的梦。可我从来没做过什么怪梦。我的梦普普通通,一点儿也不怪诞。”

萨姆环顾四周,看有没有遗忘什么。没有。好了,工作完成。她摘下围裙,挂回厨房,然后走出来关掉店内的灯。“我最近做过一些怪梦,”她说,“怪异极了,怪得都让我开始写做梦日记了。我在做梦的时候,梦境似乎意味着许多意义。我每次醒来都把梦的内容记录下来,后来再读那些记录时,却发现那些梦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她穿上外套,戴上不分左右手的手套。

“我对梦有一点点研究。”娜塔丽说。她很多事情都知道一些皮毛,从自卫秘术到汗蒸净化仪式,从风水到爵士舞。“告诉我你的梦,我告诉你那些梦的释义。”

“好吧。”萨姆打开门,关上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灯。她让娜塔丽先出去,然后自己也走到外面街上,牢牢锁好身后的咖啡店店门。“有时候,我梦见从天上掉下来的人。有时候我在地底下,和一个长着水牛头的女人说话。还有的时候,我梦见曾经在一家酒吧里吻过的男人。”

娜塔丽发出不满的声音。“有些事情你是不是该跟我好好谈一谈?”

“也许我会告诉你。但不是你想的那种事,那个吻的意思只是去你的。”

“告诉他去他的?”

“不,只是告诉周围的其他人,让他们全都去他的。你当时真应该在场,看看那幅场景。”

娜塔丽的鞋子在人行道上发出哒哒的声音,萨姆在她身旁安静地走着。“我的那辆车就是他的。”萨姆突然说。

“就是那辆从你姐姐家开回来的紫色车子?”

“是。”

“那他呢?为什么他不要回他的车?”

“我不知道。也许他现在在监狱里,也许他已经死了。”

“死了?”

“我猜的。”萨姆犹豫了一下,“几周前,我敢肯定他已经死了。是第六感,或者类似的感觉吧。我知道他死了。不过现在,我开始想,或许他还没死。我不知道。我猜我的第六感不是特别准确。”

“你准备开他的车子,开多久?”

“直到有人来要回它。我想他也希望这么办。”

娜塔丽看了一眼萨姆,然后又看了她一眼,说:“你从哪里弄来的那个?”

“什么?”

“那些鲜花。你手里拿着的鲜花。萨姆,它们是从哪儿来的?我们离开咖啡店的时候你就拿着的吗?我当时怎么没看到?”

萨姆低头一看,笑了起来。“你可真好。你送花给我的时候,我应该说点什么的,对吧?”她说,“花真漂亮,谢谢你。但红色的应该更合适,对吧?”

她手上拿的是包在礼品纸里的玫瑰。一共六支,白色的玫瑰。

“我没有送花给你。”娜塔丽说,嘴唇紧紧抿着。

她们俩谁都不再说话了,就这样一直走到电影院。

那晚回家后,萨姆把玫瑰插在一个临时的花瓶里。后来,她把玫瑰铸成青铜艺术品,并且始终把她如何得到玫瑰的故事藏在心底。不过,她曾把这个故事讲给卡罗琳听,她是娜塔丽之后的伴侣。那天晚上,她们俩都喝醉了,萨姆把这个幽灵玫瑰的故事讲给她听。卡罗琳表面上赞同萨姆的话,说这真是一个古怪到极点,但又有些恐怖的故事,但在心底,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影子把车停在州议会大厦旁,沿着广场缓缓地散步,在长途驾驶之后好好伸展一下腿脚。尽管衣服已经干透了,可他还是觉得穿在身上很不舒服,新买的靴子也很紧脚。他路过一部公用电话,打电话给信息台查号,他们给了他电话号码。

不在,电话里的人告诉他。她不在这里。她还没有回来,估计还在咖啡店里。

去咖啡店的路上,他停下来买了一束花。

他找到了咖啡店,然后穿过马路,站在一家二手书店的门口,在那里等着、望着。

那地方晚上八点就关门了。八点十分,他看见萨姆・布莱克・克罗从咖啡店里走出来,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束成马尾的头发是一种很少见的暗红色。她们俩紧紧地手拉手,仿佛只要手拉手就可以阻止周围世界的骚扰。她们在聊天,萨姆是说得最多的那个,而她的朋友一直耐心听着。影子很想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她讲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