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夜里的歌(第6/7页)

说这话的,是那个人称“疯小子亚瑟”的警察。他划着了一根火柴——对一个噼啪菲戈人来说,这火柴就相当于一支大火炬了。只听“哐当”一声,一枚警察徽章被他扔到了面前的地上——对噼啪菲戈人来说,这徽章就像一面盾牌那么大,小亚瑟说:“你们这帮傻瓜听好了,本人今天不当班,明白吗?不带徽章就不是警察了。我来这里,只想弄明白一件事,你们这些小痞子说话怎么和我这么像,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噼啪菲戈人啊。”

菲戈人都看了看罗伯。罗伯只是耸了耸肩说:“哼,那你觉得你是什么呢?”

小亚瑟抓了抓头发,他的头发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脏东西掉下来:“嗯,我妈我爸说我也是个哥布林,就像他们一样——”

他的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菲戈人又是喝倒彩,又是拍大腿,一个个乐不可支,而且一时半会儿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

小亚瑟观望了一会儿,大喊起来:“我觉得没什么好笑的!”

“你自己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吗?”罗伯说着,擦着眼睛,“你说的明明是噼啪菲戈语,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你妈妈爸爸没告诉过你吗?我们噼啪菲戈人天生就会说噼啪菲戈语!哎哟哟!天啊天啊!就像一只狗天生就会汪汪叫一样!别再说什么你是哥布林了!你还不如说你是个小精灵呢!”

小亚瑟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这双靴子是我爸给我做的。”他说,“其实我不喜欢穿靴子,可我没法跟他直说。我们整个家族干的都是做鞋修鞋的行当,有好几百年了,可我一点儿都没有当鞋匠的天分。后来有一天,部落里所有的长老都聚到一起,把我叫到了跟前,告诉我说其实我是个捡来的孤儿。好多年前有一次他们搬家,在路上发现了我,那时候我躺在路边,还是个很小的婴孩。我旁边是一只雀鹰,估计是它把我从摇篮里抢出来的,却被我给掐死了。他们猜,它可能是想把我带回窝去喂它的雏鸟。长老们又告诉我,如果我愿意留在哥布林部落里,他们都没意见——我可是个看家护院的好手,能咬死狐狸的。可我毕竟已经长大了,也许更应该去外面广大的世界里闯一闯,寻找我真正的亲人。”

“好哇,小伙子,现在你已经找到自己的亲人啦。”罗伯说着,拍了拍亚瑟的后背,“你听了那些老鞋匠的话,算是听对了。他们说得很有道理,绝对是这样。”

罗伯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有一件事有点棘手,那就是——不是要冒犯你啊——你是个警察。”说完,他往回一跳,以防万一。

“没错,我是个警察。”小亚瑟回答得相当自豪,“而你们呢,却是一群小偷小摸的醉鬼,道德败坏、无法无天!”

菲戈人快活地点着头,罗伯还配合地说:“能不能麻烦你再添上‘酗酒无度’和‘纪律涣散’这两个词?要评价我们,就要评价到位。”

“还有咱们偷蜗牛的事呢,罗伯,要不要也提一下?”傻伍莱开心地问。

“这个嘛,”罗伯回答道,“实话实说,偷蜗牛行动目前还处在初级发展阶段,还不值一提。”

“你们就没有什么优点吗?”小亚瑟绝望地问。

罗伯有点困惑:“刚才说的那些,就是我们的优点了呀。不过,要是你真的要求那么高,那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们从来不偷穷人的东西,我们有着金子一般的心,不过也许——嗯,告诉你也无妨,一般来说——那都是别人的金子。我们还发明了油炸白鼬这道菜,那肯定也是个优点。”

“那怎么能算是个优点呢?”小亚瑟问。

“呃,因为这样一来,就不用麻烦别的倒霉鬼来发明这道菜啦。我们的油炸白鼬,应该就是那种能带来‘味觉风暴’的菜。你咬一口,嚼一嚼,然后就会感到爽爆了。”

小亚瑟听得咧嘴直笑,他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你们这些家伙就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吗?”

罗伯也灿烂地笑了。“我说不好,”他回答说,“也许,就算我们知道‘羞耻’是什么,它也不属于我们。”

“对了,关在警署里那个女孩呢,她怎么办?”小亚瑟接着问。

“哦,她呀,她可以在那里歇到明天早上,不要紧的。”罗伯说着,尽量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是个蛮有能力的巫婆。”

“你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吗?你们这群捣蛋鬼毁了整整一座酒馆!这么大的损失让谁来赔偿啊?”

这一回,罗伯沉思着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好吧,先生,我看你不光是噼啪菲戈人,你还是个警察。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但是对你这种双重身份的人来说,有个问题我们必须要问一下——你会是个爱告密的两面派吗?”

在警署里,情况也发生了变化。有个守卫走了过来,怪不好意思地把一大盘熟牛肉和酸黄瓜递给了普劳斯特太太,另外还有一瓶葡萄酒、两只酒杯。他不放心地看了看蒂凡尼,然后对普劳斯特太太耳语了些什么。普劳斯特太太一眨眼就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包来,塞进了他手里。然后她走回来,再一次坐在了草堆上。

“我看他还挺懂事的,还知道先把酒瓶子打开,让酒透透气。”她说着,瞧见蒂凡尼好奇的眼光,就又解释说,“霍普金斯警员的健康出了点小问题,他不想让他妈妈发现,我就帮他配了一种很有效的药膏。我跟他当然是不收费的。有来有往,投桃报李嘛。我指望霍普金斯警员帮忙的事还多着呢。”

蒂凡尼以前从没喝过葡萄酒。她家里只有淡啤酒和苹果酒,它们的酒精浓度都很低,刚够杀灭酒里那些看不见的有害微生物,却不足以让人醉倒,最多只能让你稍稍头脑发昏罢了。

“嗯,”她说,“我从没想过监狱里会是这样的!”

“监狱?我跟你说过了,好姑娘,这地方不是监狱!要是你想知道真正的监狱是什么样,就去我们安卡·摩波的丹迪监狱看看吧!那可是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在这儿,守卫不会往你饭菜里吐口水——至少不会当着你的面吐——他肯定也不敢往我的饭里吐,这点你可以放心。丹迪监狱里,条件可就艰苦多了。关在那里面的人,不管做什么都特别小心谨慎,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害得自己再被关进去一次。这几年,那里面的卫生状况好了一点,不是每个被关进去的人都会被装在松木棺材里抬出来了,可是如果用心去听,你还是能听到狱墙无声的哀号——我就能听到。”她“咔嗒”一声打开了自己的鼻烟盒,“比那种哀号更让人受不了的,是第四区的金丝雀叫声。那一区关押的都是他们不敢吊死的重罪犯人。他们把每个犯人关在一个小房间里,给他养一只金丝雀作伴。”说到这里,普劳斯特太太吸了一撮鼻烟,她吸得那么快,发出的声音那么响,鼻烟没从她耳朵里跑出来,蒂凡尼都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