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茶中的蜂蜜(第6/12页)
贝耐定定地盯着她,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把茶杯举到唇边,然后把灌进嘴的茶水又喷了出来,急忙掏出一块蕾丝手绢,擦拭溅到衣服上的水滴。“严冬大战,”她一边含混地说着,将茶杯放到椅子旁边的地板上,“开始于新纪671年深冬……”她没有再提起秘密史典和政变,她也不必再提起了。只是在这堂课上,她不止一次话音愈来愈低,并且皱起双眉,盯着艾雯背后的某个地方。艾雯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在那一天的黄昏,莉伦妮·多尔雷林说:“是的,爱莉达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在自己起居室的壁炉前来回踱着步。这名凯瑞安姐妹只比艾雯矮一点,但她紧张的眼神让她看上去就像一只正在四处躲避猎杀的小动物、一只感觉到周围有许多只猫的麻雀。她暗绿色的长裙上只有四道疏离的红色条纹,而实际上,她曾经是红宗守护者。“她的宣告,再加上绑架了男孩亚瑟,只能让那个男孩不惜一切代价远离白塔,她实在是犯了很多错误。”
艾雯很想问问兰德的近况,还有对他的绑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莉伦妮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不停地来回踱步,念叨着爱莉达的错误。她的目光来回逡巡,不自觉地绞动着双手。艾雯不确定这堂课是否能被称作成功,但至少不算失败,而且她的确了解到一些事情。
当然,她的战斗并非都如此顺利。
“这不是一场讨论。”普里陶·耐拜珍说道,她的声音保持着绝对的平静,但眼角上翘的绿色眼睛里却跳动着火焰。她属于黄宗,而她的房间布置看上去却有着更多的绿宗风格,几把不附剑鞘的长剑挂在墙壁上,丝绸壁毯上描绘着人类与兽魔人作战的场面。她一只手握着织银腰带上的匕首握柄,这不是简单的随身小刀,而是一把锋刃将近一尺长的大匕首,握柄顶端还镶嵌着一颗祖母绿。这是一个非常不喜欢教导后辈的姐妹,所以艾雯很奇怪她为什么会答应替自己授课,也许只是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吧。“你来这里是为了学习至上力的限制,这是非常基础的一课,初阶生都必须掌握。”
艾雯想要在三条腿的凳子上动动身子,这是普里陶为她准备的座位,但她将精神集中在痛感上,努力地汲取它,欢迎它。今天,她已经去见过希维纳三次了,估计她很快就会去第四次,现在距离午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只是说,如果夏茉琳能够从两仪师被贬谪为见习生,那么爱莉达的权力就毫无限制了,至少她自以为拥有无限的权力。而如果你接受,那么事实也就真的会是如此。”
普里陶紧紧握住腰间的匕首柄,就连指节都变成了白色,她自己却好像毫无察觉。“既然你认为比我更明白现在的局势。”她冷冷地说道,“等我们的课程结束之后,你可以去见希维纳。”也许可以算作部分成功。艾雯不认为普里陶的愤怒是针对她的。
“我以为你应该懂得什么是举止得当。”另一天,瑟兰嘉·科尔文严厉地对她说道。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这名灰宗姐妹,那就是“瘪”,一张瘪嘴、一只瘪鼻子,仿佛总是闻到糟糕的气味,她浅蓝色的眼睛也总是眯着,仿佛不赞同它们所看到的一切。如果不是这样,她应该是个美人。“你明白吗?”
“我明白。”艾雯一边说着,坐到放在瑟兰嘉的高背椅前的凳子上。现在的清晨还有些冷,这个房间的石砌壁炉中烧着一堆小火。饮下疼痛,欢迎疼痛。
瑟兰嘉继续说着:“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向我行屈膝礼,并说:‘我明白了,两仪师瑟兰嘉。’课程结束后,我要先写一份关于你各项失误的清单,而你要把它交给希维纳,然后我们才会开始讲课。你明白吗,孩子?”
“我明白。”艾雯做出回答,却没有站起身。瑟兰嘉似乎忘记了两仪师的镇定,她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紫色。到最后,她的错误清单使用了足足四张纸,完全用密集的小字写成。瑟兰嘉写字的时间比她讲课的时间还要长!这可不算成功。
然后是安罗娜·巴斯丁。这名沙戴亚绿宗虽然有些瘦得可怜,也不比艾雯更高,却散发着迫人的气势。如果她面前的不是艾雯,而是一个普通人,很可能会被她的威仪所压倒。“我听说你闯了不少祸。”她从座椅旁边的小嵌花桌上拿起一支象牙背的发刷,“如果你有意在我这里制造麻烦,你就要知道,我会如何使用它。”
艾雯的确知道了,而且并非有意为之。她三次趴在安罗娜的膝盖上,这个女人的确懂得如何让发刷发挥出梳头以外的效果,也让一个小时的课程延长到两个小时。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艾雯最后问道。她平静地用已经湿透的手绢拭干脸颊。呼吸疼痛,吸收这股烈火。“我还要去为红宗取水,我不想迟到。”
安罗娜朝自己的发刷皱皱眉,才将它放回曾经被艾雯乱蹬双腿时踢翻两次的小桌子上。然后她又皱起眉看着艾雯,审视着她,仿佛想要看穿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真希望凯苏安在这里。”她喃喃地说道,“相信她会认为你是个不错的挑战。”她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敬意。
从某种角度来说,那一天是一个转折点,比如说,希维纳在那一天决定让艾雯每天接受两次治疗。
“你似乎在故意找打,孩子,这是没有意义的倔强,我不会容忍这种事,你必须面对现实。下次你来见我的时候,我们要看看你是否会喜欢皮带。”初阶生师尊一边说,一边放下艾雯背上的衬衫,然后她停了一下。“你在笑?我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吗?”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艾雯说,“和你的话没什么关系。”确实和希维纳的话没有关系。她已经明白了该如何欢迎疼痛。她在进行一场战争,而不是一次简单的战役。每次她被抽打,每次她要来见希维纳,她都是在战斗,而且从未屈服过,这疼痛就是她的荣誉勋章。被木鞋底抽击的时候,她像以往一样嚎叫、踢蹬,但在她擦干泪水的时候,她低声地哼着一首歌。欢迎荣誉的勋章要比欢迎疼痛容易得多。
从她被俘的第二天开始,初阶生对她的态度就开始转变了,看样子,妮可拉和爱瑞娜已经把关于她的所有故事都告诉了白塔中的初阶生。现在爱瑞娜在马厩里工作,经常来找妮可拉,即使在公开场合,她们也总是将头凑在一起,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艾雯很想知道她们是否已经成为了床笫密友。不管怎样,她们在把艾雯的故事传播到白塔的各个角落时,肯定又做了夸张的处理。艾雯在她们口里变成了历史中所有传奇两仪师的综合体,大概还要再加上银弓柏姬泰和手持太阳剑冲入战场的埃马苏。超过半数的初阶生很快就对艾雯充满了敬畏,其他初阶生则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对艾雯表示愤怒或者毫不掩饰的轻蔑。有些傻瓜还在课堂上模仿她的行为,结果在希维纳忙碌过一段时间之后,这种愚行便完全平息了。在第三天的午饭时间,有二十多名初阶生站着吃饭,脸上满是羞窘,妮可拉也是其中之一。让艾雯略感惊讶的是,奥薇丝特也在那些人里面。晚饭时,她们的人数减少到了七个。第四天,只有妮可拉和那个凯瑞安女孩还在这样做。那之后就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