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果世界是一团雾(第7/10页)

高尔滑进水中,他几乎要将身子折叠起来,才能缩进水渠里。佩林盯着那个开口。跟随高尔跳进去太容易,转过身却太难了。长蛇一般的霄辰士兵队列还在这个开口前不停地移动着。

“密什玛,我要回营地去。你们在这里的任务完成之后,格莱迪会送你们回营地,在离开之前一定要抹除一切痕迹。”

“好的,大人,我已经吩咐我的手下刮下一些车轴上的油脂,抹到这些风车的转轴上。听起来,它们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被锈泥塞死而停住,我们也会对山脊另一边的风车作同样处理。”

佩林拉住快步的缰绳,抬起头看着那些转动缓慢且稳定的旋翼,它们从不会转得很快。“如果有沙度人明天突然想来这里看看,发现它们上面的油脂,又该怎么办?”

密什玛久久地看着他,面孔半隐在月影中,这一次,他似乎没有被那双放射着金光的眼睛吓到,他的气味……仿佛是看见了某种意料之外的东西。“旗将对于你的评价没错。”他缓缓地说。

“她说了我什么?”

“你应该去问她,大人。”

佩林骑马下了山坡,回到街上,心里还想着只要一拉缰绳,就能立刻回去。加仑恩能够在这里进行指挥,计划的一切步骤都已经确定了,只是那个梅茵人相信每一场战役都应该以骑兵突击作为核心,很可能他现在也会发动一次这样的突击。他是否能严格实行既定的计划?亚甘达更有理智,但他急于救出雅莲德女王,很可能会发起同样的冲锋。他只能留在这里。风力变强了,他拉起斗篷,裹住身子。

格莱迪待在一片林间的小空地上,正用手肘支住膝盖,坐在一块半由人工雕凿成的石头上。那块石头生满了青苔,半陷在泥土中,毫无疑问是当年修建水渠时留下的,这片空地上还有几块相同的石头。风把这名殉道使的气味持续地吹进佩林的鼻孔里,直到佩林在他面前拉住马缰,他才抬起头。他们用来到达这里的信道仍然敞开着,信道对面是另一片林间空地,距离霄辰人宿营的地方不远。如果让霄辰人在靠近佩林营地的地方扎营,一切行动都会方便许多,但佩林想要让两仪师和智者与罪奴和罪奴主们保持尽量远的距离。他并不担心霄辰人会违背泰莉的诺言,但两仪师和智者难免会对那些罪奴下手。也许智者和安诺拉还不会那么明目张胆,但对于玛苏芮,他就没什么信心了。让这两伙人之间保持几里格的距离应该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格莱迪,你还好吗?”那个人满是风霜的脸上仿佛又增添了几道皱纹,也许是月亮洒在他脸上的树影,但佩林并不这样以为。大车能够轻松地通过他开启的信道,但这个信道比起格莱迪以前打开的那些,似乎确实是小了一点?

“大人,只是有一点累。”格莱迪有些疲惫地说。他依旧坐在石头上,手肘撑着膝盖。“我最近打开过不少次通道……是,我昨天没办法一直支撑着通道,直到全部士兵通过,所以我把它固定住了。”

佩林点点头。这两名殉道使都累了,对男人而言,导引比整日在锻炉边挥动打铁锤更消耗力气。实际上,铁匠的持续工作时间能够比殉道使长得多,所以佩林才决定利用水渠作为进入梅登的路线,而不是使用神行术,也不能像他希望的那样,直接打开通道把菲儿和其他人接出来。这两名殉道使在能够休息前所剩余的体力已经相当有限了,这一点体力必须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光明啊,要把它用在哪里实在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但如果格莱迪和尼尔德没能打开他们所必须的某一个通道,就会有许多人送命。不管怎样,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后天,我需要你和尼尔德。”他的口气就像是在说他需要空气。的确,没有殉道使,一切都绝无可能。“那时你们将非常忙碌。”又是一句故意轻描淡写的话。

“忙得就像个一条胳膊的人要砌好一幢房子的屋顶,大人。”

“你有准备吗?”

“别无选择,不是吗,大人。”

佩林再次点头。每个人都有必须去做的事。“送我回营地。等你将密什玛和他的部队送回霄辰营地之后,如果你们愿意,你和枪姬众可以睡在那里。”这样能够让格莱迪在随后的两天里多一些休息时间。

“大人,枪姬众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今晚还是要回家。”他转头望向通道,并没有站起身。通道开始迅速收缩,最终变成一条银蓝色光线,消失无踪,只是在佩林的视野中留下了一道暗痕。“那些罪奴总是让我全身不舒服,她们真的不想得到自由。”

“你怎么知道?”

“我在旁边没有罪奴主的时候和她们之中的一些人交谈过。我刚一提到可以取下她们脖子上的那些镣铐,只是暗示一下,她们就开始尖叫着呼唤罪奴主。那些罪奴不停地嚎哭,罪奴主像安慰宠物一样安抚她们,梳理她们的头发,还用匕首一样的目光瞪我。我全身都是鸡皮疙瘩。”

快步不耐烦地踏着蹄子,佩林轻抚这匹牡马的脖子。罪奴主能让格莱迪完整无缺地离开,就已经是他的运气了。“无论罪奴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格莱迪,不能是这个星期,也不能是下个星期,无论如何,这个问题不该由我们来纠正。所以,不要管那些罪奴了,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哪怕这是和暗帝做的交易。他将这个想法赶走。不管怎样,他已经愈来愈不认为泰莉·科尔甘和密什玛是暗帝一方的人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大人,我只是说,她们让我不舒服。”

终于,另一道银蓝色的光线出现在他眼前,一边旋转,一边敞开成为一片空旷地,远处还有稀疏的树木和突出地面的低矮石块。佩林俯身趴到快步的脖子上,催马穿过通道,通道在他身后开始收缩,佩林则一直骑马穿过树林,来到营地所在的大空旷地前。不远处曾经是一座名叫布里坦的小村子,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些满是跳蚤的小棚屋,就算是大雨滂沱的夜晚,也没有人愿意去那些棚子避雨。藏身在树上的哨兵当然没有发出任何警告,他们都认得他。

佩林现在也很想钻进毯子里,好好睡上一觉,但是他没办法忘记菲儿。没有她,他宁愿一个人在黑暗中醒着。他可以像以前那样度过这个夜晚,想她,惦记她。走到环绕营地的十步宽尖木桩丛前面,他勒住缰绳。一头雷肯就蹲伏在木桩丛外面,低垂着长长的灰色脖子,一个穿着附兜帽褐色外衣的女人正搔着它满是皮褶的鼻子。她的兜帽挂在背后,露出她剪短的头发和一张瘦长而刚硬的脸,她看了佩林一眼,仿佛是认得他,然后又回过头,继续去挠雷肯的鼻子。那头怪兽背上的鞍子上能供两个人骑乘,她应该是一名刚刚到来的信使。佩林转过马头,缓步走进尖木桩之间一条可供马匹行走的曲折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