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果世界是一团雾(第8/10页)
现在这里的人大多已经入睡了,不过他还是能感觉到营地中心的栓马栏那里有些动静。那可能是还在工作的凯瑞安马夫和兽医,而所有那些补丁的帆布帐篷,和用常绿树的枝叶搭成的小棚屋都陷入漆黑的影子里,悄然无声。那些树枝现在都已经变成黄褐色的了,艾伊尔人的矮帐篷也是一片沉寂。附近的梅茵人营地中只有几名哨兵在来回巡逻。梅茵人和海丹人并不信任树上的两河哨兵,不过,佩林的红条纹高帐篷里还有灯光,帐篷壁上能看到几个晃动的人影。他在帐篷前刚一下马,埃森·昌丁就跑了过来,接过缰绳,一边鞠躬,一边将指节靠在额头上,向佩林行礼。埃森是一名神箭手,否则他就不会被留在这里了,不过他对待上级总是显得有些谄媚。佩林走进帐篷,解开了斗篷。
“你来了。”贝丽兰满面春风地说道。她一定是在匆忙间穿好的衣服,一头鸦黑色的长发并没有仔细梳理过,不过她的高领灰色骑马裙依旧整洁如新,一尘不染,她的女仆们为她准备的所有衣服都一定是刚刚熨烫过的。她向布琳举起手中的银酒杯,让布琳用一只长颈酒壶为她斟酒,那名凯瑞安女人铁青着脸为她倒了酒。菲儿的侍女都极不喜欢贝丽兰,不过贝丽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请原谅我使用你的帐篷,但旗将想要见你,我想,我应该陪陪她,她正在告诉我们一些关于白袍众的讯息。”
巴尔沃正秉承着谦逊的态度站在帐篷的角落里,这个小鸟一样的老者能够像树枝上的蜥蜴般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但在贝丽兰提及白袍众的时候,他的气味立刻变得刺鼻起来。
泰莉的肩膀紧紧地撑着一件和那名雷肯骑士所穿一样的外衣,她并直双腿,向佩林鞠了个躬,同时还用一只眼睛盯着安诺拉。她似乎相信那名两仪师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头咬人的疯狗。佩林觉得她的气味中带着一丝苦恼,但她黝黑的面孔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类似的情绪。“殿下,有两个讯息,我觉得必须要立刻告知你,你已经开始将叉根放入那座城的饮水里了吗?”
“已经放进去了。”佩林担忧地答道,一边随手将斗篷扔在一个箍铜箱子上。听到泰莉叹息一声,他又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会这样做。如果不是那个叫奥米扎的蠢女人做事如此拖沓,我在两天前就会这样做了,出了什么事?”
“请原谅。”莉妮朗声说道,“我是从毯子里爬出来的,现在我想回去睡觉了,今晚还有没有人要求些什么?”这名外表弱不禁风的白发老妇人松垂着辫子,说话的时候既没有行屈膝礼,也没有说一句“大人”之类的敬辞。和贝丽兰完全不同,她的褐色长裙明显是在匆忙间穿上的,如果在平时,她绝不会如此。她的气味中散发出强烈不以为然的态度,和很多人一样,她也相信那个无比荒谬的谣言——在菲儿被俘之后的那个夜晚,佩林和贝丽兰就睡在一起。当佩林的目光扫过帐篷中诸人的时候,她一直在回避看他。
“我还想喝些酒。”亚蓝举起了他的杯子。他穿着红色条纹外衣,面容阴冷而又憔悴,眼睛深陷进眼窝里。他正努力想在一张折叠行军椅里坐舒服一些,但背后的那把剑让他没办法靠在镀金边的椅背上。布琳向他走了过去。
“他已经喝够了。”莉妮厉声说道。布琳转过身,莉妮已经牢牢控制住菲儿的仆人。
亚蓝喃喃地骂了一句,跳起身,把杯子扔到花卉地毯上。“我最好还是找个自在的地方去,不必让一个老太婆管我该喝多少酒。”他又用阴鸷的目光瞪了佩林一眼,才大步走出帐篷。毫无疑问,他是要去马希玛的营地。他曾经恳求佩林让他进入梅登,但佩林担心他会失去理智,破坏营救计划。
“你可以走了,莉妮。”贝丽兰说,“布琳完全可以照顾我们。”莉妮嗯了一声,作为应答——她的仪态甚至可以说是颇为雍容大度。然后,她走出了帐篷,身上依旧散发着刺鼻的不认同感,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佩林。
“请原谅,大人。”泰莉以谨慎的口气缓缓说道,“不过,你对于你的家族成员似乎……相当宽容。”
“这是我们的处世之道,旗将。”佩林说着,捡起了亚蓝的杯子,不需要再弄脏另一个杯子了。“这里没有人是奴隶。”如果霄辰人觉得他的话很刺耳,那也是他们的问题,在某些方面,他已经对泰莉颇有好感,但霄辰人的不少观念依旧让他无法忍受。他从布琳手中接过酒壶,布琳先是用力抓住酒壶,向他皱了皱眉,但佩林还是自顾自地拿过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才把酒壶还回去。布琳立刻把壶抢了过去。“那么,到底出了什么事?白袍众怎么了?”
“我每天在白天和黑夜各派出一批雷肯,在尽可能大的范围内进行搜索。今晚,一名雷肯骑士提前返回,她看见七千名圣光之子正在距离我的营地不到五十里的地方移动。”
“在向你们靠近吗?”佩林朝手中的酒杯皱起眉,“在黑夜中估量一支部队的规模,七千人已经是一个很精确的数字了。”
“看样子,他们只是一群逃兵。”安诺拉插口道,“至少旗将是这么看的。”她穿着灰色的丝裙,看上去就好像她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来打理这条裙子。她扬着尖尖的鼻子,饶有兴致地盯着霄辰旗将,仿佛一只留着满头缀珠辫子的乌鸦盯着一块腐肉。她也拿着一个酒杯,不过看起来她和佩林一样,还没有喝过一口。“我听到有传闻说,培卓·南奥在与霄辰人的战斗中阵亡了,但很显然,接替他的艾阿蒙·瓦达已向霄辰女皇宣誓效忠。”泰莉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愿女皇永生。”佩林怀疑只有自己听到了这句话。巴尔沃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白袍众似乎总是让他感到心神不宁。“但在一个月以前,”那名灰宗两仪师继续说道,“加拉德·达欧崔杀死了瓦达,率领七千白袍众脱离了霄辰人的控制区。他和霄辰人沆瀣一气,的确是很可惜的事,但也许这会变成一件好事。不管怎样,霄辰人已经下达严令,只要发现这些人,就立刻剿杀他们。我总结的没有问题吧,旗将?”
泰莉的手抖动着,仿佛很想做出那种驱逐邪恶的手势。“说得没错。”她说话的对象是佩林,而不是安诺拉,这个霄辰人似乎很难和两仪师正常对话。“除了对于加拉德行动的评论以外,违背誓言和逃跑的行径绝不可能被称为‘好事’。”
“我认为他们不是在向你移动,否则你早就会这样说了。”佩林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疑问,但他对此没有丝毫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