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雪(第15/23页)

当她掀开帆布门帘时,已经有二十几名姐妹出现在屋外的长走廊里。走廊两侧全都是挂着帆布帘的房间。不时有人在交头接耳,其余的人则竭力躲避着彼此的目光,甚至属于同一宗派的姐妹也是如此。她们当然会感到恐惧,但令人感到羞耻的是,恐惧就明白地写在这些人的脸上。爱柯尔是一名矮壮的灰宗两仪师,她正盯着自己本应该戴着巨蛇戒的手。身材苗条的黄宗姐妹黛森德则将右手夹在腋下。

当托薇恩出现时,微弱的交谈声停止了,有几个人毫不掩饰地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她,包括简娜和勒麦。她们是她的同宗姐妹!黛森德则僵硬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在这两天里,五十一名两仪师被那些黑衣怪物俘虏,其中有五十人都严厉地谴责托薇恩,仿佛爱莉达和这次的惨败毫无关系一样。如果不是洛根的阻止,那些怪物在她们被俘的头一晚就会将复仇的手伸向她们。洛根甚至还让卡尼勒治疗了她身上因殴打和捆绑而留下的伤痕。但她绝不会因此而喜欢上洛根。她宁可被他们殴打致死,也不愿意与洛根结合。

她将斗篷披在肩头,高傲地沿着走廊向前走去,但实际上,早晨黯淡的阳光倒是很符合她现在颓败的状况。在她身后,有人开始高声咒骂。幸好关闭的大门很快就将那些人与她隔绝开来。当她掀起兜帽,整理好脸部周围黑色的毛皮镶边时,她的手在颤抖。没有人能够让托薇恩屈服,即使是多维太太也不行。在多年的苦修中,她曾经让托薇恩不得不做出表面的屈服,但当托薇恩的流放结束时,她立刻就知道了托薇恩真正的意志是什么。托薇恩也要让他们明白这一点,让他们所有人都明白!

这些被俘两仪师居住的地方位于一个大村镇的边缘,这是一个非常怪异的村子,一个由殉道使组成的村镇。托薇恩去过不少地方,那里的人往往会告诉她,他们的城市地标比白塔更加宏伟,而托薇恩在这里却真正见识到这样的景象。在她面前,五座巨大的岩石兵营沿街道排列,街道的宽度丝毫不亚于塔瓦隆的主干道,每一座这样的兵营都能容纳一百名殉道使士兵。感谢光明,这些兵营并没有住满。而被大雪覆盖的鹰架环绕在另外两座兵营周围,正等待工人为它们盖上屋顶。十来幢小一些的石头房屋是为献心士准备的,一幢可以居住十名献心士,还有一幢这样的房屋尚未建成。围绕它们散布着将近两百栋普通民居,那是有家室之人居住的地方。

能够导引的男人并不会让托薇恩感到恐惧。确实,她曾经感到过惶恐,但她已经控制住这种情绪。只是每次想到这里有五百个能够导引的男人,她都如同骨鲠在喉。五百人!他们还能够使用神行术。这真是一块尖利的骨头。而且,如果她走过长达一里的林中小路,就会遇到一堵高墙。想到这件事中所包含的讯息,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现在这道城墙还未完工,墙头最高的地方也只有十几尺,和城墙配套的敌楼和瞭望塔甚至都尚未开始建造。在某些地方,她还可以从低矮的黑石堆上直接爬过。当然,她所接受的命令不允许她尝试逃跑。这道城墙周长大约有八里。当洛根告诉她,这道城墙开始修筑还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她相信了。洛根将她抓得很紧,甚至已经不屑于对她说谎了。他说修这堵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他说的也许没错,但这仍然让托薇恩齿寒。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只有至上力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当她想到这堵黑墙时,她仿佛看见一股不可遏止的巨大力量,仿佛巨大的黑色陨石正如同暴雨般落在白塔上。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当然不可能。但当她没有梦到掐死爱莉达的时候,她就会梦到这种情景。

昨晚一定又下了大雪,厚实的白雪覆盖每一座屋顶,不过,在坚硬的实土街道上,积雪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在太阳升起之前,一群男人就开始了一天的训练,从劈柴到洗衣,他们做任何事都使用至上力!街上到处都是匆匆奔跑的黑衣男人,更多的黑衣男人则聚集在兵营前,排成整齐的行列。另一些人正大声地对他们发号施令。女人们都穿着厚实的冬衣,提着大篮子在仓库里进进出出,或者用木桶在泉水旁汲水。当这些女人知道她们的丈夫能够导引的时候,为什么还会留在这里?托薇恩对此完全无法理解。更奇怪的是,街道上还有许多跑来跑去的小孩,他们就在这些能够导引的男人身旁玩耍,又笑又嚷,踢球、滚铁环,戏耍着布娃娃和小狗。这种随处可见的日常情景只会让托薇恩感觉到这里的邪恶气氛更加浓重。

她前方不远处有一队骑马的人。在她来到此地的很短一段时间里(虽然她自己觉得这段时间实在太过漫长了),她只见过工匠们骑着拉车的牲口。他们一定是来访的外地人。五名黑衣人护送着十二名身穿红色外衣、披着女王卫兵斗篷的人。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两名金发女子,其中一个穿着用黑色皮毛镶边的红白色斗篷;而另一个……托薇恩挑起眉弓。另一个穿着坎多风格的绿裤子和代表女王卫兵将军职衔的上衣,她的红色斗篷在肩头的部位甚至还有军衔金结!也许是她看错了,那应该是个男人,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女王卫兵。不管怎样,这一队人这么早就来到这里,实在有些奇怪。

每当这支怪异的队伍来到一支殉道使编队前面时,编队前的指挥官都会喊道:“殉道使,立正!”行列中殉道使们的脚跟便会整齐划一地跺在坚硬的地面上,而其他殉道使则如同石柱一般纹丝不动。

托薇恩将兜帽檐向前拉了拉,遮住自己的面孔,走到街边比较小的一座兵营角落里。一个胡子分叉的老头走出兵营,他的高领上佩着一个银徽。虽然没有放慢脚步,但他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瞥了托薇恩一眼。

托薇恩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吃了一惊,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她差点哭了出来。来访的这些人之中应该没有两仪师。即使那两个女人能导引,她们也不会走到足够靠近托薇恩的地方,察觉她的身份,因为托薇恩会自动躲避她们。她拼命想要摆脱洛根的控制,但直到现在,她还在不假思索地做着洛根吩咐她的每一件事!

带着一种挑战的心情,托薇恩站在原地,观察着那些来访者,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拉着兜帽,想要遮住自己的面孔。意识到这个,她急忙用力将双手压在身侧。这实在太荒谬、太可怜了。为那支队伍引路的殉道使之中,托薇恩只见过一个,那是一个壮实的中年人,有着一头油腻的黑发、一脸油腻的笑容和一双锐利的小眼睛。这支队伍能给她带来什么希望?即使没有殉道使在旁,她又该如何靠近他们,让外人知道有许多两仪师被关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