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因缘中的漩涡(第8/12页)

整个世界在瞬间转回到正常的状态,麦特笨拙地侧身跌在地上,强大的撞击力将他肺里的空气完全挤了出去。他拼命想站起来,从外衣里再抽出一把匕首。你不能携带太多的匕首,汤姆曾经这样对他说,而且也不需要。

片刻之间,麦特觉得那些牌和图像都消失了。也许那些都是他的想象,也许他也疯了,然后,他看见了那些牌,它们回复到正常的大小,被他的匕首射穿在一块乌木壁板上,匕首还在震颤不止。麦特哆嗦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桌子侧翻在地,硬币还在地板上旋转,贵族和仆人们都蜷伏在散乱的纸牌中间。他们张大了嘴,盯着麦特和他的匕首,两把握在麦特手里和钉在墙上的三把匕首都令他们害怕得圆睁双眼。艾斯丁抓住了一只大银壶,它奇迹似的没在混乱中被打翻,艾斯丁将其中的酒往自己的喉咙里猛灌,溢出的酒水在他的下巴和胸膛上到处都是。

“就算你没牌可赢,”艾德隆沙哑地说,“也不必……”他哆嗦了一下,嘴里的话停在了半截。

“你也看见了。”麦特将匕首收回鞘里,一股涓细的血流从他手背上的小伤口汩汩而出,“不要假装你是瞎的!”

“我什么都没看见,”雷门不带表情地说,“什么都没有!”他开始在地板上来回爬动,将金币和银币收集在一起,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些硬币上,仿佛它们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其他人也开始做相同的事,只有艾斯丁除外,他也在来回爬动,只是为了寻找还有残酒的壶子。两名仆人之中的一个将脸埋在双手之间,另一个紧闭着眼睛,显然是在一边气喘吁吁地祈祷,一边小声地抽泣。

低声咒骂了一句,麦特走到被匕首钉在壁板上的三张牌前。它们又变成了游戏纸牌,只是硬纸和上面的漆皮都碎裂了,但玉座的绘像手里仍然是一把匕首,而不是圣焰。麦特的舌头感觉到了血的味道,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吮吸手背上的伤口。

他匆忙地从壁板上拔下匕首,不等将匕首收起,他就将钉在上面的牌撕成两半。过了一会儿,他又在地板上散乱的纸牌中找到了钱币统治者和劲风统治者,也把它们拦腰撕断。他觉得自己有一点愚蠢——一切都结束了,现在这些牌只是纸牌而已——但他没办法克制自己的冲动。

那些在地板上手脚并用爬来爬去的年轻领主们,没有一个试图阻止麦特,他们都竭力躲开他,甚至不敢看他一眼。今晚不会再有什么赌局了,也许未来的几个晚上也不会有了,至少,不会有人和麦特赌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问题的焦点显然是在麦特身上,更加显而易见的是,这一定和至上力有关,他们不想被卷进来。

“烧了你,兰德!”麦特低声嘟囔着,“如果你一定要发疯,也不要把我扯进去吧!”他的烟斗已经摔断成两截。他恼怒地从地板上抓起钱袋,走出房间。

在黑暗的卧室里,兰德不停地在可以睡五个人的大床上翻来覆去,他正在做梦。

在一座遍布阴影的森林里,沐瑞用一根尖利的手杖抽打他,将他赶至玉座面前。玉座坐在一个树桩上,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是要拴在他的脖子上。模糊的形体在树丛中闪动,隐约可见,他们穿行在树林里,正在猎捕他,一把匕首在暗弱下去的光线中闪烁着寒芒,他瞥见了准备进行绑缚的绳子。沐瑞的身材苗条可人,头顶还不到他的肩膀,她的脸上有一种他以前从不曾在她身上见过的情绪——恐惧。她汗流满面,更用力地抽打他,让他尽快走向玉座为他准备的缰绳。阴影中是暗黑之友和弃光魔使,白塔的缰绳在前方,后面是沐瑞。避开沐瑞的手杖,他逃走了。

“太迟了!”她在他身后高喊。他必须回家去,回去。

兰德发出昏乱的呓语,在床上来回翻滚,随后又静止不动,呼吸也暂时顺畅了许多。

他回到了家乡的水林,阳光从树缝间洒下,在他面前的池塘里绽放出点点金星。在池塘这一端,岩石上生满绿色的苔藓。三十步之外的另一端有一片扇形分布的野花,这是他孩提时学习游泳的地方。

“你现在应该游泳了。”

他飞快地转过身,明站在他面前,正朝着他微笑,依然穿着男孩的外衣和长裤。在她身边,金红色卷发的伊兰穿着宫廷里应该穿的绿丝长袍。

刚才说话的是明,这时伊兰又说道:“这里的水看起来很动人,兰德,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我不知道。”兰德缓缓地说。明不等他说完,就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他。

她用轻柔的呢喃重复着伊兰的话:“没有人会来这里打扰我们。”她向后退去,脱下身上的外衣,又开始松解衬衫的系带。

兰德瞪视着面前的景象,当他发觉伊兰的长袍已经散落在青苔地面上时,目光中就出现了更多的惊愕。王女正弯下腰,双臂交叉,双手抓住了内衣的下沿。

“你们在做什么?”兰德窒息般地说。

“准备和你一起游泳。”明回答。

伊兰向他一笑,将内衣掀过头顶。

兰德急忙转身背对着她们,心中却有些许的不情愿。他发现自己正看着艾雯,她黑色的大眼睛也在悲伤地看着他。没说一个字,她转过身,消失在树林里。

“等一等!”兰德在她背后喊道,“我可以解释。”

他开始奔跑,他一定要找到她。但当他跑到树林边上的时候,明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

“不要走,兰德。”

她和伊兰已经走进了水里,当她们慵懒地在池塘中游动时,只有头还露在水面上。

“回来,”伊兰呼唤着,举起一只纤细的胳膊向他招手,“难道你不应该改变一下吗?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兰德抬起腿,想要移动,却不知道该朝哪里迈步。他想要的,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他想要什么?他抬手抚过面颊,想擦去感觉上像是汗的东西。溃烂的皮肉几乎让他手掌上的苍鹭疤痕消失殆尽,白色的骨头从红色边缘的伤口里显露出来。

猛地一阵抽搐,他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黑暗与闷热中。汗水湿透了他的紧身短裤,和他身下的亚麻布床单,他的肋下传来火烧一般的疼痛,这处旧伤一直都没有真正痊愈过。他伸手摸了摸那粗糙的伤疤,那是一个几乎有一寸直径的圆斑,里面的皮肉至今也没有长好。就连沐瑞的医疗能力也无法让这个伤口完全愈合。但我还不会腐烂,我也不会发疯,还不会,还不会。他所清楚的也只有这些。他想大笑,又想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他已经有一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