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魇伏行(第4/5页)
靴子踏过碎石的声音告诉他们,又有两个人过来了。佩林在吹过的微风中闻到了他们的气味,但他小心地阻止自己说出他们的名字。直到岚和沐瑞接近到即使正常人也可以辨认出他们的时候。
护法的一只手放在两仪师的胳膊下,看上去正尽力支撑着她,却又不想让她知道。沐瑞的双眼尽显憔悴,她的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小妇人像,似乎是象牙雕刻的,而且经过了漫长岁月的侵蚀。佩林知道那是一件法器,一件传说纪元遗留下来的宝物,它可以帮助两仪师安全地导引超过她能控制的至上力。她在施行医疗时会用到这件东西,表示她的疲惫已经到了相当的程度。
明站起身,想去搀扶沐瑞,却被两仪师拒绝了。“大家都已经接受过治疗了,”她对明说道,“等我结束这里的工作,我就会休息。”
她同样摆脱了岚的扶持,她表情专注地用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摸佩林流血的肩膀,然后是他背后的伤口。两仪师的抚摸让佩林有种麻痒的感觉。“还不算太糟,”她说,“你肩上的伤口很深,不过背上的切口还算浅。振作一些,你的伤没有大碍,只是……”
佩林在靠近他所知道的至上力导引者时,从不曾感到轻松过,而如果至上力和他自己发生关系,只会使他更紧张。有那么一、两次,他以为自己对这种导引要付出什么代价有了一些了解。不过医疗不算什么大的举动,沐瑞只是消除了他肉体的疲惫,她可能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为他进行下一步的治疗了。实际上,他们以前从没遇到过如此严重的情况。
两仪师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似乎看穿了他,看透了他心底最深的地方。佩林喘着气,差点要丢掉手中的战斧。他能感觉到背部的皮肤在蠕动,肌肉互相纠结,重新结合在一起。他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哆嗦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寒冷一直浸透了他的骨骼,又朝他体内更深处入侵,他感觉自己在移动,在下坠,在飞翔。他说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穿越某个地方,而这个过程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似乎是度过了一个永恒,整个世界重新恢复成具象的实体,沐瑞向后退去,步履有些蹒跚,岚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佩林粗重地喘息着,低头望向自己的肩膀。隐妖的咬伤和搏斗时的撞伤都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阵刺痛。他小心地转动身体,背后的伤痛也消失了。他的双脚也不再疼痛,不用低头,他就知道脚上的伤口一定也都愈合了。他的胃发出了响亮的咕噜声。
“你应该尽快吃些东西,”沐瑞对他说,“愈合伤口消耗了你很大的能量,你需要进行补充。”
饥饿的感觉和食物的影像已经充满了佩林的大脑。挂满血丝的牛肉、鹿肉、羊肉,还有……佩林拼命压抑住对这些肉类的渴望。他应该去找一些芜菁之类可供烧烤的植物根茎,但他的胃不断地翻搅着,对他的这个想法提出抗议。
“连伤痕都没有,铁匠。”岚在他身后说。
“大多数受伤的狼都回森林去了。”沐瑞说着,活动了一下身体,“但我还是对找到的那些狼进行了治疗。”佩林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但她看上去只是在自言自语。“也许它们的到来有它们的理由,但如果没有它们,我们也许都活不下来。”佩林不安地耸了耸肩,垂下双眼。
两仪师的目光转向了明脸颊上的那片瘀伤,明却向后退去,她向两仪师说道:“我没有受什么伤,而且你也累了,我曾经受过比这个厉害得多的伤。”
沐瑞微笑着放下了手,岚扶住她的胳膊,但她还是显得有些摇晃。“好吧!兰德,你怎么样了?受伤了吗?即使是被魔达奥的刀锋轻轻划过,也会是致命伤。有些兽魔人的刀剑也几乎同样可怕。”
佩林注意到了什么,“兰德,你的外衣湿了。”
兰德将右手从衣服下面抽出来,那只手上还有鲜血在流淌。“不是魔达奥,”他望着受伤的手,心不在焉地说,“也不是兽魔人,是我在法美镇受的伤口迸裂了。”
沐瑞倒抽一口气,将胳膊从岚的掌中抽出来,摔倒般地跪到兰德身边,将他隐藏右手的那一侧衣服完全掀开,仔细观察那个被焦木杖戳出的伤口。因为被沐瑞挡住了,所以佩林看不到实际的情形,但鲜血的气味在沐瑞掀开衣服时突然变得浓重许多。沐瑞的手移开了,兰德的面容第一次因痛苦而扭曲。“‘转生真龙的血滴在煞妖谷的岩石上,让人类得以从暗影中获得解放。’真龙预言里不是这么说的吗?”
“是谁告诉你的?”沐瑞厉声喝问。
“如果你现在可以带我去煞妖谷,”兰德已经显得有些昏迷,“用道门也好,传送石也罢,就让一切有个了结吧!不要再有死亡,不要再有噩梦,统统不要了。”
“如果这么简单,”沐瑞冷冷地说,“我自然会去做,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不在乎。但《卡里雅松轮回》中有很多内容都不能只从字面上去解读,那里面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有十种含意,每种含意可能是针对一百种事物。不要以为你知道必然的未来,即使曾经有人将预言全部告诉过你。”她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蓄积力气。她一只手紧握住法器,另一只手流畅地抚过兰德的身躯,仿佛那上面并没有被鲜血所覆盖。“撑住。”
突然间,兰德的眼睛睁得老大。他挺直身体,喘息着,颤抖着,直瞪着前方。佩林在接受沐瑞的治疗时,曾经以为这治疗会持续到永远,但才一会儿时间,沐瑞已经扶着兰德轻轻靠回树干上。
“我已经……尽力了,”她的声音含糊不清,“我能做的都做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否则伤口会重新裂开的,如果……”她的声音变成听不清楚的呓语,两仪师说着说着突然倒下了。
兰德伸手去扶她,但岚已经在第一时间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身子,当时有某种表情掠过了护法的脸,一种在佩林看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的表情。
“她累坏了。”护法说道,“她照顾每一个人,却没人能帮她分担压力。我要带她回小屋休息。”
“也许兰德能做些什么。”明缓缓地说。但护法摇摇头。
“我并不是认为你不能一试,牧羊人。”他说,“但你对自己知道得太少,你有可能会杀了她,而不是帮她。”
“你说的对,”兰德的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痛苦,“我是不可信任的,路斯·瑟林·弑亲者杀了他身边所有的人,也许我会在死前做出同样的事。”
“镇静些,牧羊人,”岚严厉地说,“整个世界都倚靠在你的肩头。记住,你是个男人,你有要尽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