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同的舞蹈(第3/4页)

艾伊尔人现在正无声地审视着他。佩林什么都没说,当他终于稳下心神,开始仔细打量这个笼子的时候,嘴唇不由得绷紧了。做一样东西就应该把它做好,即使是这种东西也不能这么草率。笼子的整个正面是笼门,被马虎地用铰链捆在笼子上,门环上胡乱拴了一根和笼子一样粗糙的铁链,用一把精铁大锁锁住。佩林摸索着铁链,找到上面铸造最差的一环,将自己战斧背面的长钉插进去,猛地一扭手腕,铁环便被撬开了。只过了几秒钟,他就拉掉了那根铁链,把它扔在地上,打开笼门。

艾伊尔人坐在笼子里,用膝盖顶住下巴,仍然盯着他瞧。

“嗯?”佩林哑着嗓子低声道,“我打开了笼子,但我不打算该死的带你走。”他又慌张地看了看四周黑暗的广场。仍然是一片死寂,但他还是觉得有东西在监视着他。

“你很强壮,湿地人。”艾伊尔人只是活动了一下肩膀,就又不动了,“他们可是用了三个男人才把我升上去的,不过,你为什么要放我下来?”

“我不喜欢看见人被关在笼子里。”佩林低声说,他想要离开,笼子已经打开了,而监视他的眼睛却还存在着。但艾伊尔人一直都没有动。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难道你不在别人过来之前逃走吗?”

艾伊尔人抓住笼顶最前端的横梁,将身子推出铁笼,晃了一下,站稳脚跟。他就这样半悬着身体,用抓住铁笼的手撑着自己的重量。如果站直身体,他差不多要比佩林高上一个头。他望着佩林的眼睛,佩林知道自己的眼睛在月光下一定是闪闪发亮,如同燃烧的黄金一样,但艾伊尔人并没有对此说些什么。“我从昨天开始就被关在这里,湿地人。”他说话的样子就像岚一样,不是指声音或口音类似,而是这个艾伊尔人有着和岚一样冰冷的镇静和自信。“要花些工夫活活血,它们才能干活儿。我是高尔,沙拉得艾伊尔,伊马兰氏族的高尔。湿地人。我是山马塔,一个岩狗众,我的水是你的了。”

“嗯,我是佩林·艾巴亚,两河人,我是个铁匠。”这个人已经走出笼子,现在他可以逃走了。只是,如果在高尔能够行动自如之前突然有人过来,高尔会被立刻关回笼子里,除非他们两个杀掉来人。而这两种情况都会让佩林前功尽弃。“如果我想要水的话,我会带个水罐或者皮囊来的。为什么你叫我‘湿地人’?”

高尔用手指了指河面。在月光下,即使以佩林的眼力也无法看清楚他的神情,但佩林第一次觉得这个艾伊尔人看上去有些不安。“三天前,我亲眼看到一个女孩在一大片水里前进,那一定有二十步宽,她……在河里上上下下。”他用一只手比了一个笨拙的游泳姿势。“一个勇敢的女孩,穿过了那条……河……而我在它前面几乎失去了勇气。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多水,我也从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你们这样拥有这么多水的湿地人。”

佩林摇摇头。他知道艾伊尔荒漠水源匮乏,这是他了解关于艾伊尔荒漠屈指可数的几件事之一,但他没想到那里的水会少到让艾伊尔人对外面的世界有这么大的反应。“你离家很远了,高尔,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们在寻找,”高尔缓缓地说,“我们在寻找随黎明而来之人。”

佩林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也清楚知道它指的谁。光明啊,兰德总是会出事。我和他永远都被捆在一起,就像是一匹一定要钉上蹄铁的马。“你找错方向了,高尔,我也正在找他,他去提尔了。”

“提尔?”艾伊尔人的声音显得很惊讶,“为什么?当然,这是一定的。预言中说,当提尔之岩陷落时,我们最终才能离开三绝之地。”这是艾伊尔人对荒漠的称呼。“预言说,我们会被改变,并再次找到我们曾经拥有以及曾经失去的。”

“也许是吧!我不知道你们的预言,高尔,你准备好离开了吗?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会过来。”

“逃走已经太迟了。”高尔说。一个粗重的嗓音也在这时喊道:“那名囚犯要逃跑了!”十来个穿着白袍的人这时跑过广场,一边抽出身上的剑。他们的圆锥形头盔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们是圣光之子。

高尔却仿佛是拥有世界上全部的时间般,他平静地从肩头掀起一块黑布包住头颅,让它形成一个露出眼睛的黑色厚面罩。“你喜欢跳舞吗,佩林·艾巴亚?”他问道。随着这句话,他像箭一般从笼边冲出,径直扑向跑过来的白袍众。

最初的一瞬间,白袍众们因惊讶而停顿了一下。艾伊尔人显然需要的就是这一瞬间。他踢飞了第一个人已经刺过来的剑,并拢五指,手掌像匕首一般戳在这名白袍众的喉咙上。闪身躲过这名士兵栽倒的身体,高尔的双手抓住下一个人的胳膊,随着一个响亮的断裂声,那个人的胳膊被折断了。他把这个人推到第三个人脚下,同时踢在第四个人的脸上。他的战斗就像是一场舞蹈,从一个人到下一个人,一刻不停,一丝不缓。不过那个被同伴绊倒的人已经爬了起来,断臂人也举起他的剑,高尔则在他们中间继续着他的舞步。

允许佩林迟疑的时间转眼就结束了,并不是所有的白袍众都把注意力放在这名艾伊尔人身上。等到佩林双手紧握住斧柄,将一把剑挡开的时候,剑刃差点就要刺进了他的胸膛。他猛挥斧头,听到斧刃撕裂对方喉咙的声音时,他真想大声惊呼。但他没有时间喊叫,也没有时间后悔了,更多的白袍众已经跟在第一个后面扑了上来。他痛恨这把斧子造成的伤口;痛恨它劈开甲胄、切入骨肉时的感觉;痛恨那种将头盔和颅骨一同砍成两半的轻松。他痛恨所有这一切,但他更不想死。

时间似乎同时被压缩和拉长了,佩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搏斗了几个小时,呼吸像锉刀一样摩擦着他的喉咙。眼前不断移动的人形仿佛飘浮在果冻里,而他们却在一瞬间就从活人变成了死尸。汗水从他的脸侧流下,但他还是感觉像被浸在冷水中一样冰冷。他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这场战斗只经过了几秒钟还是持续了一整晚,他并不知道。

当他终于垂下手,喘息着挣扎在晕倒的边缘时,他看到十几名穿白袍的男人躺在广场的石板地上,而夜空中的月亮根本还没有挪动位置。有一些人还在呻吟,其他的则只是沉寂地躺着。高尔站在他们中间,面孔仍然用黑布遮住,双手仍然是空的,大部分敌人是他打倒的。佩林希望所有的人都是这名艾伊尔人杀的,旋即又为这种想法而感到惭愧。血和死亡的气味充满着锐利而痛苦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