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暗的等待(第6/9页)
会把酒泉旅店想成一家小旅店,这个念头让兰德感到怪异,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觉得那是多么大的一幢房子。那时候,他相信只有宫殿会比酒泉旅店更大。但他现在已经有了些见识,突然间,他意识到当自己回到家乡的时候,那里的一切在他眼里可能都不一样了。如果你能回去的话。
兰德在旅店前犹豫着,即使这家旅店的价格不像舍蓝集那么高,他们也付不起宿费了,就算是单独一人份的饭钱他们也没有。
麦特同样看着那家旅店,一只手拍着口袋里汤姆的彩球。“现在我能看得很清楚了,只要不做太难的动作就好。”他的眼睛的确是在好转,但他还是在额头上裹着那条围巾,白天他看天空的时候,总是要眯起眼睛。兰德没说什么,于是他又说道,“从这里到凯姆林之间不可能到处都是暗黑之友。而且,当我能睡在床上的时候,我不想睡在树下。”但他并没有向旅店走去,而是等待着兰德回应。
过了一会儿,兰德点点头。离开家以来,他还不曾如此疲惫过,只要想到这样的夜晚睡在野外,他就感觉到骨头一阵酸痛。人不可能一直担心自己被捉住,一直逃亡,一直回头去看自己的背后。
“他们不可能到处都是。”兰德同意了。
兰德迈进旅店第一步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一个错误。这里是一个洁净的地方,但也很拥挤,每一张桌子旁边都坐满了人。一些人靠在墙边,因为已经没有位置了。女侍们和旅店老板都在桌边忙碌着,脸上流露出疲惫不堪的神情。看他们的样子,这家小旅店平时根本不会招待这么多客人。不是这里的人很容易分辨出来,他们的衣着和本地人差不多,但他们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食物和饮料。本地人则是盯着这些外地人。
大厅里充满了交谈的声音。旅店老板完全听不清楚兰德在说些什么,于是他们进了厨房商量。厨房并不比外面安静多少,厨师和助手都忙得不可开交,弄出了一阵阵锅碗碰撞的声音。
旅店老板用一块大手帕擦着脸。“我想你们是要去凯姆林看看那个伪龙,就像这个国家里其他那些傻瓜一样。嗯,一个房间六个钱,一张床三个钱。如果觉得这不合适,我就没什么可给你们了。”
兰德示范演奏时感觉有点反胃,这么多旅人里很可能夹杂着暗黑之友,但他没办法辨认出他们来。麦特表演了杂耍,他只耍了三个球,即使这样,他也非常小心。兰德拿出汤姆的长笛,“老黑熊”只吹了十几个音符,旅店老板就不耐烦地点着头。
“可以,我需要有什么东西让这些白痴不去想洛根,今天光是争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龙,他们已经打了三场架。把你们的东西放到那个角落里,我会给你们清理出一个地方来。如果还有房间的话,你们也能得到一个房间。傻瓜,这个世界充满了不知进退的傻瓜,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麻烦。人们就是不明白知足才能常乐。”他又抹了一把脸,就一边嘟囔着,一边急匆匆地走出厨房。
厨师和助手们根本对兰德和麦特视而不见。麦特一直在调整着头上的围巾,将它拉上去一点,朝灯光眨眨眼,立刻又把它拉回来。兰德怀疑耍三个球对现在的麦特而言已经是极限。至于兰德自己……
胃里的恶心感更强了。兰德坐到一张矮凳子上,双手撑着头。他觉得厨房里很冷,全身不由自主地在打哆嗦,虽然这里充满了蒸气,火炉和烤箱都在释放着热量。但他只是愈来愈剧烈地打着哆嗦,连牙齿都开始相互撞击起来。他用手臂抱住身子,这么做确实让他感觉好了一些,他的骨头仿佛都冻僵了。
他依稀察觉到麦特正在问他什么,在摇晃他的肩膀。好像有人咒骂着跑出了房间,然后旅店老板出现了,他和厨师一起皱着眉站在他身边。麦特大声地和他们两个争论着什么。他完全听不见他们的话,所有声音在他的耳朵里变成了一种嗡嗡声,他好像完全无法思考了。
突然间,麦特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了起来。他们所有的东西——鞍囊、毯子和汤姆的包袱和长弓都挂在麦特的肩头。旅店老板在看着他们,忧虑地擦着脸。兰德摇晃着,将大半体重都压在麦特身上,由朋友支撑着向后门走去。
“对……不起,麦特。”他努力地说道,他没办法让牙齿停止撞击。“一……定……是……那场……雨,再……过一夜……就……没……事了。”外面的天空暗了下来,出现了几颗星星。
“没事。”麦特说。他竭力表现出一点愉快的样子,但兰德听出他隐藏的忧虑。“他很害怕其他人会发现他的店里有病人。我告诉他,如果他把我们踢出去,我就带你走进大厅。只要十分钟,大厅里的人就会走掉一半。他骂那些顾客是傻瓜,但他当然不想让他们走。”
“那,去……哪里?”
“这里。”麦特一边说着,一边在刺耳的铰链摩擦声中推开马厩的门。
这里比外面更黑,空气中充斥着干草、谷物和马的气味,而所有这些气味都混杂着强烈的肥料臭气。麦特将兰德放到铺着干草的地板上,兰德蜷起身子,用膝盖顶住胸口,从头到脚都在打着颤,他全部的力气似乎都用来发抖了。他听到麦特绊了一下,骂了一句,又绊了一下,然后是一连串金属撞击的声音。黑暗中突然有了亮光,麦特提起一盏破旧的油灯。
这座旅店的马厩像它本身一样拥挤,马槽前站满了马匹,一些马在灯光亮起时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麦特看着通往干草仓的梯子,然后又看看蜷缩在地板上的兰德,摇了摇头。
“看来没办法把你弄上去了。”麦特嘟囔着,将油灯挂在一枚钉子上,沿梯子爬了上去,开始将一捆捆稻草扔下来。然后他急忙爬下来,在马厩后面用稻草铺成一张床,将兰德扶了过去,又用他们两个人的斗篷给他盖上。但兰德几乎立刻就把斗篷蹬掉了。
“热。”他喃喃地说着,他模糊地记得自己刚刚还觉得很冷,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待在烤箱里。他扯着衣领,来回摆着头。“热。”他感觉麦特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我这就回来。”麦特说完就不见了。
兰德不停地在干草上来回扭动着,不知道在这里已经有多久了。终于,麦特回来了,他的手里拿了一个盘子,另一只手拿着个水罐,还有两只杯子挂在他的手指上。
“这里没有乡贤,”麦特一边说,一边跪在兰德身边,倒满一只杯子,将它送到兰德嘴边。兰德吞下杯中的清水。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许多天完全没有喝过水了。“他们甚至不知道乡贤是什么,在这里治病的人被称作布恩大妈,但他们的布恩大妈出去接生小孩了,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弄了些面包、奶酪和香肠。只要我们不让客人看见,好心的因劳师傅愿意给我们任何东西。来,吃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