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暗的等待(第7/9页)

兰德转过头,没有再看那些食物,看到它们,甚至是想到它们都让他反胃。过了一会儿,麦特叹口气,坐在地上吃了起来。兰德一直看着别的地方,也竭力不去听麦特吃东西的声音。

寒冷又一次袭来,然后是炎热,又是寒冷,炎热。麦特在他打哆嗦的时候就为他盖上被子,当他口渴的时候就喂他喝水。夜深了,马厩在摇曳的灯光中晃动着,影子仿佛有了自己的形态,在四处游移。然后他看见巴尔阿煞蒙走了过来,眼里跃动着火焰。他的两旁各站着一名魔达奥,脸藏在深深的黑色兜帽里。

兰德一边向腰间摸索着剑柄,一边拼命站了起来。他大喊着,“麦特!麦特,他在这里!光明啊,他在这里!”

盘着腿,靠墙而坐的麦特猛然惊醒。“什么?暗黑之友?在哪里?”

兰德摇晃着膝盖,兰德狂乱地向马厩里指着……大口喘着气,那里有晃动的影子,一匹睡着的马踏了两下蹄子,仅此而已。他倒在稻草里。

“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麦特说,“把剑给我吧!”他伸手想解下兰德的剑带,但兰德仍然紧握着剑柄。

“不,不。我必须拿着它。他是我的父亲,你明白吗?他是我的……父亲!”他又开始发抖,但他仍然紧握着那把剑,仿佛它维系着他的生命。“我的……父亲!”麦特放开手,重新把斗篷盖在他身上。

这一夜,他眼前又出现了几次幻象,每次都是在麦特打盹的时候。兰德真的不知道那些是真实的,或者只是自己的幻觉。有时候他看着头垂到胸口上的麦特,不禁会怀疑如果麦特醒着,是不是也能看见他看到的东西。

艾雯从阴影中走出来,她的头发绑成了一条长长的黑色发辫,就像在伊蒙村时一样,她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悲哀。“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们?”她问道,“你丢下我们,所以我们都死了。”

兰德在干草上虚弱地摇着头,“不,艾雯,我不想离开你。求求你,不要死。”

“我们都死了,”她哀伤地说,“死亡属于暗帝的世界,暗帝拥有了我们,因为你抛弃了我们。”

“不,我别无选择,艾雯。求求你,艾雯,不要离开。回来,艾雯!”

但她转身走进了暗影,变成了暗影。

沐瑞依旧是那样平静,但她的面孔显得苍白冷酷,她的斗篷更像是一片裹尸布。她的声音如同带着荆刺的鞭子,“没有错,兰德·亚瑟,你别无选择。你一定要去塔瓦隆,否则暗帝会完全掌控你,你将永远被囚禁在黑暗里。现在只有两仪师能救你,只有两仪师。”

汤姆向他露出嘲讽的笑容,走唱人的衣服变成烧焦的破布,这让兰德想到汤姆与隐妖扭打在一起的那一刻。衣服下面露出的皮肤也都变成了黑色,满是烧伤。“男孩,如果信任两仪师,最后你会发现自己生不如死。记住,两仪师会帮助你,但她们想让你付出的代价永远都和你以为的不同,永远都超出你的想象。而且,哪个宗派会最先找到你,嗯?红宗?也许是黑宗。还是跑吧,孩子,跑!”

岚的目光像花岗岩一样严厉,鲜血覆盖了他的面孔。“真奇怪呀!一把苍鹭徽剑竟然被握在牧羊人手里。你配使用它吗?你最好让自己配得上它。现在,你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无所依靠,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暗黑之友。”他露出狼一般的微笑,血液从他的嘴里涌出。“任何人。”

佩林来了,责备他,向他乞求援救。艾威尔太太为她的女儿哭泣。贝尔·多蒙诅咒他,因为他将隐妖带上了喷沫号。菲斯师傅颤抖着,因为自己的旅店化成了灰烬。明在兽魔人的掌中尖叫着。他所熟悉的人。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但其中最可怕的是谭姆。谭姆站在他面前,紧皱双眉俯视着他,摇着头,一个字也没说。

“请告诉我,”兰德向他求告,“我是谁?求求你,告诉我,我是谁?我是谁?”他喊道。

“放轻松,兰德。”

片刻之间,兰德觉得是谭姆在回答他,但他明明看到谭姆已经转身走了。麦特正向他弯着腰,将一杯水靠在他唇边。

“放轻松。你是兰德·亚瑟,这就是你,有着全两河最丑的脸和最笨的脑袋。嘿,你在出汗!烧退了。”

“兰德·亚瑟?”兰德悄声说道,麦特点着头,兰德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便沉沉睡去了,甚至没有碰那杯水一下。

这是一场没有被梦打扰的睡眠,但兰德睡得很轻,每次麦特检视他的时候,他都会醒过来。有一次,他想到麦特自己究竟有没有睡,但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他又睡着了。

门铰链的摩擦声让兰德彻底惊醒过来,但片刻之间,他只是躺在干草上,希望自己还是睡着的。睡着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他的肌肉像被拧干的抹布一样痛,而其中的力量都已经被拧出去了。他想抬起头来,试了两次之后才成功。

麦特仍然靠墙坐在伸手就能摸到兰德的地方,他的下巴抵在胸前,胸口随着睡眠中的悠长呼吸而一起一伏,包头的围巾已经落在眼睛上。

兰德向门口望去。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一只手将门撑开,一开始她站在昏暗的晨光里,在兰德眼中只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剪影,然后她走进马厩里,回手关上了门。借助灯光,兰德能更清楚地看到她了。她的年岁大约和奈妮薇差不多,但看起来并不是一名乡村妇女,浅绿色的丝绸长裙随着她的动作而闪闪发亮,她的浅灰色外衣也很华贵,一副轻巧的缎带发网包住她的头发。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兰德和麦特,手指拨弄着胸前沉重的金项链。

“麦特,”兰德吸了口气,提高了声音,“麦特!”

麦特嗯了一声,惊醒过来,却又差点栽倒在地上。他揉揉惺忪的睡眼,盯着那个女人。

“我来看看我的马,”那个女人随意向马厩里指了一下,但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两个人,“你生病了吗?”

“他没事。”麦特僵硬地说,“他只是在雨中受了点寒。没什么的。”

“也许我应该看看他。我知道一些——”

兰德怀疑她是不是两仪师。她特殊的地方不仅是那一身华服,她雍容的仪态、居高临下的神情都不是这里的人会有的。如果她是两仪师,那她又是哪个宗派的?

“我已经好了,”兰德说,“真的,不需要治疗了。”

但那个女人还是向他们走过来。她提起裙子,露出灰色的软鞋,小心地向前迈出一步又一步。最后,她厌恶地看了一眼满是稻草的地面,跪在兰德身边,伸手触摸他的额头。

“没有发烧。”她皱起双眉,开始仔细观察兰德。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但漂亮的脸上没有半点暖意。那不是冰冷,只是一种对一切都感到漠然的样子。“但你刚生过病,是的,是的,仍然虚弱得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我想……”她将手伸进斗篷里。突然间,急遽变化的情况让兰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