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旅程(第6/9页)

他冲那个水手说,“好吧。”

随手把弯刀递给瓦斯科,走下舷梯来到主甲板。他面带友善的微笑向带头的海员走去。

“你们看,孩子们。”

阿莫斯走到那六个手拿套索桩或是解缆钻的叛乱水手跟前,“我跟你们说实话吧。王子必须到克朗多去,不然来年春天克瑞德要有大麻烦。簇朗尼人集结了大军,很可能要再次进攻克瑞德。”

他伸手拍了拍为首的那个海员的肩膀,“所以结论是:我们必须到克朗多去。”

他猛地发力,用胳膊扣住那人的脖子,揪着他跑到船舷,把这个无助的海员扔过舷板,丢进海里。“如果你不愿意跟我们走,”

他大吼,“那就游回图岚去!”

另一个水手刚要作势冲向阿莫斯,一支箭已钉在他脚边。他抬头望去,发现马丁正瞄着他。猎手长说:“要是我就不会动。”

那人扔掉了手里的解缆钻,退了回去。阿莫斯转回头对那伙水手说:“等我走回后甲板时,你们最好已经爬上帆缆——或者跳出船舷,对我来说都没差别。所有不合作的人,都会像不服管教的狗崽子一样被吊死。”

阿莫斯走向后甲板时,那可怜水手模煳的救命声不断从海中传来。阿莫斯对瓦斯科说:“给那蠢货扔条绳子,如果他还不服,就再扔出去。”

他高喊道,“升满帆!目标黑暗海峡!”

阿鲁沙眨眨眼,挤出眼里的海水,死命揪住手里的调节绳。又一股大浪冲过船舷,再次封住了他的眼睛。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身后将他抓住,他听到马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还好吗?”

阿鲁沙吐口海水,大声喊了句“还行”随后继续向后甲板跋涉,马丁紧跟在他身后。“晨风”号在他脚下摇来晃去,走到舷梯之前,他两次滑倒在地。整艘船上都系着安全缆,因为在这狂暴的海面上,手里不拉住点东西,根本站不住脚。

阿鲁沙爬上舷梯,来到后甲板,步履蹒跚地走向阿莫斯·特拉斯克。船长正在舵手身边,时不时用身体压住舵柄。他叉开双腿站在甲板上,随着海船的晃动调整重心,好像脚底生了根。他凝视着头顶的阴霾,观察,聆听,所有感官都与“晨风”号契合无碍。阿鲁沙知道他已两天一夜没睡了,今晚也没合眼。

“还有多远?”

他喊道。

“一两天,谁说得准?”

一阵噼啪断裂声从上方传来,好像克瑞德河春季破冰时的声音。“左满舵!”

阿莫斯高叫,同时用尽全力转动舵柄。当海船转过去后,他对阿鲁沙喊:“这艘船要是再被这股鬼风折腾上一天,那时我们如果还能掉头开回图岚去,就算幸运的了。”

他们离开图岚已经九天,最近三天一直是在暴风中度过的。“晨风”号被波涛和狂风无情地拍打着,阿莫斯曾三次到底舱去,查看内龙骨的状况。他判断“晨风”号正向海峡正西方航行,但在风暴停止前,谁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又一股大浪拍在海船上,让它晃动不已。

“晴空!”

一声高喊从头顶传来。

“哪边?”

阿莫斯叫道。

“正右!”

“转向!”

阿莫斯传下命令,舵手使劲推动舵柄。

阿鲁沙眯起眼,忍受着蜇人的盐沫,看到一处模煳的光亮在眼前摇摇晃晃,最终固定在船首。它逐渐变大,四周的暴风也渐渐平息。他们从阴霾走进光亮,就像走出了一个黑暗的房间,上空豁然开朗,可以看到灰蒙蒙的天宇。海浪仍然很高,但阿鲁沙感觉到天气终于转变了。他回头望去,巨大而黑沉的暴雨云正离他远去。

海浪逐渐平息,经历了暴风雨的怒涛狂浪后,大海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天空很快变亮,阿莫斯说:“早晨了,我一定是丧失了时间感,我还以为现在是夜里呢。”

阿鲁沙注视着逐渐远去的雨云,清楚地辨认出它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那是一团巨大浓稠的黑暗。灰色的天空正迅速向蓝色转变,当晨光刺破雨云时,天空变成了蓝灰色。阿鲁沙欣赏着眼前的奇景,看了几乎一个小时之久。阿莫斯不断发号施令,让日岗的海员换下值夜岗的人。

雨云向东方飘去,把翻滚不休的海洋抛在身后。时间似乎凝滞不前,阿鲁沙敬畏地欣赏着地平线上的奇景。有一部分雨云似乎停止移动,定在了两个遥遥相对的陆地突起间。远方的峡口处浊浪喷涌。大片翻腾肆虐的黑暗浓云似乎被超自然的力量禁锢其中。

“黑暗海峡!”

阿莫斯·特拉斯克冲后面喊。

“我们何时穿越?”

阿鲁沙轻声询问。

“现在。”

阿莫斯船长答道,他转身下令,“日岗上缆!午岗做好准备!舵手,转向正东!”

水手们爬上帆绳,另一批人从船舱里冒了出来。他们神情憔悴,上一班岗之后几小时的睡眠似乎作用不大。阿鲁沙掀开斗篷的兜帽,让刺骨的冷风直接吹打在湿漉漉的头发上。阿莫斯抓住他的胳膊,“我们就算再等上几周,也不会等到这么合适的风了。这场暴风雨骨子里是我们的福音,它会给我们一个绝佳的开始。”

“晨风”号驶向海峡。阿鲁沙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反常的气候和洋流,让这道海峡整个冬天都处在潮水高涨的黑暗中。即便天气晴朗时,黑暗海峡也是海员的难关。尽管有些航段显得很宽,但危险的礁石就隐藏在水下,形成处处险滩。在恶劣的天气中,大部分船长都把这里视作难以逾越的天堑。从南方灰塔山吹来的雪花和雨水在这里落下,又被狂风卷上天空,再度下落。龙卷风会突然冒出来,肆虐几分钟,然后消失不见,只留下遮天蔽日的浪涛从天而降。空中电闪雷鸣,气流冲撞产生的躁动能量都在这里释放。

“水面很高,”

阿莫斯喊,“这很好!我们会有更大的空间避开那些礁石。我们可以迅速闯过海峡,或者迅速撞得粉碎。如果风力持续,不到明天就能过去了。”

“要是风向变了呢?”

“这种事最好别想!”

他们向前驶去,撞上海峡中气旋的边缘。“晨风”号颤动了一阵,似乎很不情愿再次遇上糟糕的天气。海船像烈马一样上下起伏,阿鲁沙紧紧抓住绳索。阿莫斯择道而行,规避着突如其来的狂风,让“晨风”号跟在刚刚过去的暴雨云之后。

日光消失。海船上仅有的光亮,就是防风灯舞动的辉光。它在黑暗中投下一片片闪烁的黄色。海浪拍打岩石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混淆着人们的感官。阿莫斯对阿鲁沙喊道:“我们必须保持在海峡中间,如果偏向某一侧,或者掉了头,这艘破船就会钉在礁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