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魇(第11/16页)

三人摸黑跑到二教学楼前,下意识望着这幢默立在黑夜里的普通建筑,那顶上的天际似旋转着一抹游离不定的漩涡,深得要把人吞了一般,斜下的雨丝如薄而利的刀锋,撕裂了安静,看得人没来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涂天璘说,要去顶楼油画室一趟,她想看看尹臣翰当时画的油画。

二教学楼是座设备陈旧的老楼,学校改建时本来要拆掉,校方又觉得可惜,最终保留下来做了“储物大楼”。这里一入夜便没有充足的照明,只有每层楼贴在残破墙壁上的几盏老式灯泡,晃晃悠悠的灯丝投出一触即灭的微光。

几人一路蹑手蹑脚地爬上了顶楼。忽闪忽灭的灯光下,望着幽长的走廊,那些嵌在两旁的门窗,眼一样窥视着偷偷摸摸的三个人。

油画室在最里头,窗口灌入的冷风把地上的碎纸吹得四散滚落,几张旧报纸从他们脚下翻飞而过,哗哗作响。

这个时候,顶楼除了他们几个,应该是不会有别人的。但是,他们三人每个都觉得这层楼里不光有他们。这感觉,在走到油画室门前时得到了印证。

布满污渍的大门敞开一道缝,大约是被冷风吹开,一道昏黄而飘忽的光从门缝里透出,颤巍巍地在地上投射开去,悉索的微响断断续续传出,并夹杂着一声满意的轻笑。

这么晚了,谁会在油画室?三个人迎着湿冷的空气,悄悄把脸凑到门缝前。很快,六只眼睛同时睁大了。

凌乱一片的画室里,罗一丹站在摆在中央的画架前,两手分别捏着大小不一的两只油画笔,双管齐下在画布上龙飞凤舞。他的校服外套胡乱扔在地上,衬衣前襟和挽起的袖子上全是红色颜料,他的脸孔因为兴奋而有些扭曲变形,颊上染满红色也不自知,而他手中的画笔上,蘸的也全是鲜红的颜料,挥笔作画时,因为运笔的疾速,笔尖下竟飞溅起点点赤红,若寒冬深夜探出枝头的梅。几支白蜡烛滴了一身的烛泪,燃在他脚下,逆向而上的光,映得他本就可怖的脸更加鬼祟。

“罗一丹在发什么神经?”欧阳萃小声道,“半夜三更在这里画画?”

“他哪里在画画,根本是在自杀!”涂天璘的眉间出了一个川字,“你仔细看他的手腕!”

几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罗一丹的手腕上,赫然发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竟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如溪流般从里头淌出,而他不但毫不介意,居然还举起画笔在伤口上用力蘸着,好像那不是伤口而是颜料盒,蘸足了血,他又开始在画布上兴奋挥毫。

“这家伙疯了!”

皮安诺惊愕地骂了声,直起身正要往里冲,罗一丹却突然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人呢?”欧阳萃用力眨眨眼,再看前头,画架前只留几只蜡烛而已。

“你们……是来欣赏我的新作么?”

一只冰凉的手,从后头搭上欧阳萃的肩膀,掌下,殷红的血液转眼浸湿了他的衣裳。

三人猛一回头,皮安诺和涂天璘倒吸一口冷气,欧阳萃更是怪叫一声,身体轰然朝后退去,砰一下跌进了油画室里。

罗一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挂着一脸泡在斑斑血迹中的满足笑容,握着画笔凝视他们。

“啊……是啊,罗社长画技了得,我们专门来观摩欣赏的。”皮安诺挤出镇定的笑容,拖着涂天璘朝油画室里退去。

“是吗?”罗一丹步步逼近,笑容有增无减,“好啊。我真是太高兴了!我的画终于有人欣赏了!”

涂天璘拉着另两人退到画架旁边,警惕地注视着罗一丹。

走回画架前,罗一丹扔掉画笔,捧起那幅他用自己的鲜血当颜料完成的“作品”,得意地仰起头问:“你们看,我今夜的心血之作……天堂!”

雪白的画布上,熊熊烈火在上头挤得密不透风,高烧的火焰里,无数张各式各样的人脸,摆出不同的表情,要么惊愕要么痛苦要么尖叫,活生生地像要跳出画来。

这就是罗一丹的“天堂”?!

“他身上有妖气。”涂天璘暗自对他们俩说道,“他现在行动力超越正常人,小心些,瞅准时机制住他,挡住他眼睛他就移动不了。”

“你们在嘀咕什么?”罗一丹突然放下画布,眼神阴冷,“对于我的作品你们有什么不满么?”

“哪有哪有!画得太好了!惊世之作啊!”

“绝对可以跟达·芬奇、梵高媲美了!”

皮安诺和欧阳萃夸张地称赞着,慢慢向罗一丹接近,伺机制服这个疯子。

“是吗?”罗一丹欣喜若狂地抱着他的作品,“我早说过我是天才!绝对的天才!那些没眼光的人竟然说我没有做画家的天分!可恶!”

“那是他们没眼光,罗社长是绝对的天才画家!”说话间,皮安诺两人已走到罗一丹面前。

“哼哼。天才……我是天才。”罗一丹歪起头,有些苦闷地说,“可是我始终画不出死亡的感觉……”

“慢慢来嘛,不着急。”皮安诺跟欧阳萃互使了个眼色,两人猛伸出手去摁住罗一丹的肩膀。

两人只抓到一捧空气。

还没回头,一根细却坚韧的纤维带突然横在了他们俩的脖子上。瞬间转移到他们背后的罗一丹,紧紧拽住带子的另一端,猛地勒紧,几乎变形的五官夸张地爆发出骇异的笑容:“我想看看死亡是怎样的,我就有感觉了!”

谁都不知道罗一丹从哪里用那么快的速度找到这该死的纤维带,细细的带子深深嵌入皮安诺他们的脖子里,只要对方再用点力,这带子必然会如钢丝一般切断咽喉。

危急时刻,涂天璘抓起地上罗一丹的外套,准确地扣到他头上,随即掐准他后颈窝位置,取出龙澈符直刺了下去。

紧套在脖子上的纤维带无力地散落下去,罗一丹呆站几秒,也像摊烂泥般倒在了地上。

“这衰人……怎么动得那么快……”欧阳萃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他的妖气……肯定是尹臣翰传染的。”皮安诺抚摸着脖子上勒出的一道红痕,咳嗽不止,“今天放学时候,看他就不对劲。”

“我知道。”涂天璘把画布撕开,给罗一丹的伤口简单包扎一番,又揭开外套看了看他的气色,松口气说,“暂时死不了。”

站起身,她又问:“尹臣翰的画在哪里?”

“那是他的位置!”皮安诺指了指靠窗的那个画架。

取了支蜡烛走过去,涂天璘对准画架一照,三个人无不大吃一惊。

尹臣翰的画布上不再空空一片,两张画布叠夹在一起,这第一张上的内容,是个留着板寸头身穿德林校服的男生,在一片血海中被个手执尖刀的怪物追杀,汹涌的血从他脖子上的伤口涌出,他惊骇的脸上,两道清晰的刀痕正冒着血珠。整个场面,刻画得仿若照片般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