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魇(第14/16页)
是它了,一定是它。这就是那个罪魁祸首,魇妖!
皮安诺逼自己面不改色心不跳,跟对面那只若无其事地“妖眼”对视。
突然,魇妖的“眼睛”猛然张大,身体朝前一倾,裹带着一身妖气异流,以暴风狂雨之势向皮安诺扑来,贪婪之中是势在必得的兴奋。
不能退!我是尹臣翰!我无欲无求!心如止水!
皮安诺深吸了一口气,反复在心中念叨着这几句话,等待那性命攸关的一刻。
噗!
一层足以令每个细胞战栗的寒流从皮安诺体内穿过。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连退几步栽倒在地。
眼前原本清晰的一切,蒙了翳般模糊颠倒起来。耳边呼呼的风声也幻化成了杂乱又歇斯底里的呼喊,听不清一个字,只觉吼得人无比烦躁。
“他们都会死,我会帮你杀掉他们!所有你讨厌的人,你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不要害怕,想做什么就去做……”
呼喊声渐渐平息,梦呓般的呢喃出没在皮安诺的心底。
谁在说话?每个字都是充满诱惑的手指,撩动心上岿然不动的弦?
真的可以想做什么就去做么?那是很痛快的事吧?为所欲为的自由!
不行,理智,一定要理智!
两个影子在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争执,甚至扭打在一起,每个动作每个字,都扯动他最纤弱的神经。
好难受啊!
皮安诺紧紧捂住耳朵,痛苦地甩着头。
“老大脸色都变了啊!”欧阳萃冲去扶住皮安诺,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
涂天璘镇定地吩咐:“把他抓牢!”
欧阳萃忙用力扣住皮安诺的肩膀,语无伦次地在他耳边打气:“老大你千万要稳住啊!魇妖不可怕,只要毅力高,大家一起上,早晚死翘翘!”
眼见皮安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渐渐凸起条条经脉,每一条都贯穿一股邪祟的墨紫之气,就连他的眼球也骤然涨出无数忽红忽紫的血丝,密集得要遮住他整个眼眸。粗重的喘息声从皮安诺的口鼻中涌出,豆大的汗珠从额际接连而下,瞬间染湿了他两鬓的头发,其痛苦之状,仿佛正在一场炼狱之灾中挣扎。
见状,涂天璘紧紧抓住他的手掌,十指相扣下,又将自己的额头紧贴到皮安诺额头,屏息静气,闭目凝神,口里默默念着平缓安谧的咒语。
清澈若水的华光从两人相触的额头蔓延开来,落雨般从皮安诺头顶匀速沉下,转眼便将他完全笼罩其中,而他凸起的经脉也在此刻渐渐落陷,诡异的紫气却像被水流冲刷过的颜料,层层淡去。
身体里似乎被覆盖上了厚不可破的冰,可冰下又突地窜起了一簇烈火,足以烧溶整个世界,气势磅礴。冰与火短暂而猛烈地纠缠在一起,最后化成一只凶悍的怪兽,扑向心底最深不可测的地方。
无声无形的纠斗爆发开来,一股绝望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想要穿破他的皮肉逃窜而出。紧接着却是轰隆闷响,若惊雷在心脏中炸裂,震得每条血管都要碎成渣一般。一声不似人不似兽的惨叫,自纷乱崩塌的虚无中爆发而出,刺得人耳里嗡嗡作响,耳膜阵痛不已。
皮安诺只觉得五脏六腑好像同时挤到了一起,又同时散开,身体里,一下子空了。
皮安诺紧握住涂天璘的双手无力地松开来,满头大汗的脑袋断了颈骨似的耷拉下来,呼吸急迫但不再粗重。
“搞定了……”涂天璘呼出一口大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欧阳萃气喘吁吁地打量着靠在自己怀里的皮安诺,仍有些不放心:“老大他真的没事了?魇妖呢?死了吗?”
“我能有什么事……”闭着眼的皮安诺闷闷冒出一句,然后才张开眼,努力坐直了身子,挤出自信的笑容来掩盖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劳。
“吓死我了,刚才你那样子,我真怕你变成妖怪。”欧阳萃瘫坐下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
“别死撑了,虽然性命无忧,不过你现在的体力,一阵小风都能把你吹倒。”涂天璘斜睨着皮安诺,不屑中又有些感激,“不过,你也算不错了,没有被魇妖迷惑。吞妖符灭掉魇妖的时候会因为跟人体的剧烈排斥而产生难以忍受的压迫和疼痛,你也都忍住了。是个爷们儿!”
“爷们儿?!”皮安诺捂住余痛未消的心口,伸过手一把揪住涂天璘的衣领,愤然道,“之前你从没告诉过我你的破符会害我痛成这样!给我老实交代,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后遗症?!”
涂天璘当即赔给他一个灿烂无比的笑:“放心,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只是……往后的一个星期,你的肠胃功能大概会受到一点点的影响,只是一点点而已。”
“那还差不多。”皮安诺松开手,正色道,“魇妖已经消灭了?”
“在我的吞妖符跟你的通力合作下,它已经在你体内被彻底消化掉了。”涂天璘肯定地点点头,“你应该有所感觉才是。”
闻言,皮安诺无力地倒在地上,仰看着露出小半牙月亮的夜空,长叹道:“真是场从没感受过的噩梦。好像有个人在心里不断诱惑你,让你很容易就相信,自己可以在它的帮助下实现一切愿望,不择手段地实现。那种欲望在混乱中畸形膨胀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有。涂天璘,下次你再收拾魇妖,你拿你自己的身体去!”
“魇妖是我们涂家最不愿对付的。”涂天璘挪过身子,背靠在石栏上,笑了笑。
“因为它无相无形,难以捕捉吧?”欧阳萃试探着地说。
“不。魇妖虽然可恶,但是若人类心怀坦荡,懂得舒解压抑与不满,魇妖又何来机会惑乱人心呢。”涂天璘摇摇头,侧目看着桥下的河水,“人心往往是最大的魇,很多人的噩梦,大都是由己而起。我们涂家可以斩妖,却斩不尽人类的执念与孽欲。”
难得看到这个疯婆子有这么正常而感性的一面,皮安诺对她的种种不满,在凝视她有些无奈的侧脸时,渐渐消去。
三个筋疲力尽的人,一动不动坐在桥上,沉默。
锦西河又恢复了往时的流动,淙淙河水平静地向前而去,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随着水流一去不返,那场没有战火的激烈战斗,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⑻
翌日,三人同平常一样,平静又无聊地过完一整天的校园生活,一切跟妖怪有关的诡异,都在放晴的天空下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谁知道,趴桌子上打盹儿的这三个学生,昨夜曾干过一桩怎样瞠目结舌的大事。
尹臣翰没有来上课,据说他父亲一早跟班主任打来电话,说儿子重感冒进了医院,又要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