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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第7/15页)

而我下巴上的肌肉好像僵住了。

我们都死定了,或者更糟,只要王公高兴,想把我们关多久就关多久。而我们都知道,他是很少高兴到那种程度的。

就在这时候,科垄军士为自己赢得了一枚精神上的奖章。

“准警员卡萝卜!”他吼道,“立正!准警员卡萝卜,向后——转!准警员卡萝卜,开步——走!”

卡萝卜立即像拉紧的弓弦一样全身绷紧,两眼直视前方,脸上是绝对服从的坚毅表情。

“干得好,那小伙子。”王公目送卡萝卜迈着僵硬的步子越走越远,一脸若有所思,“继续,队长。还有,假如听到关于龙的愚蠢谣言,一定不要手软,嗯?”

“是,大人。”魏姆斯道。

“很好。”

马车骨碌骨碌开走了,保镖们跑步跟上。

魏姆斯队长隐约听到科垄军士在自己背后嚷嚷,叫渐行渐远的卡萝卜停下来,但他没有在意。

他在思考。

他看着泥里的印子。他知道警卫队配备的长枪刚好七英尺,于是拿它当尺子,量了量脚印的大小和两个脚印之间的距离。他轻轻吹了声口哨,然后十分小心地沿着小巷走到拐角处,它通往一个木头仓库的后门。门不大,满是泥污,还有把挂锁。

不对劲,很不对劲,他暗想。

脚印从这条巷子出来,但地上并没有它进去的痕迹,而且安科城里也没什么涉水鸟,主要是因为肮脏的河水会腐蚀它们的腿,再说在河面行走比在河里游泳更容易些。

他抬起眼睛。无数晾衣绳把头顶那一小方天空分割成了好多块,就像一张网。

这么说来,他暗想,有个很厉害的大家伙从这条巷子里走出来,但它并没有走进去。

而且王公非常担心。

他命令我忘了这事儿。

他注意到街边还有个什么东西,于是弯腰把它捡起来。那是个挺新鲜的花生壳。

他把花生壳在两手间抛来抛去,眼睛茫然地睁着。

他需要喝一杯,立刻,马上。但或许现在并不是喝酒的好时候。

书架全都在打瞌睡,图书管理员双手并用,在它们中间黑暗的通道里飞快地走着。

双城的房顶是属于他的。噢,杀手和小偷或许也会利用它们,但他很早就发现,比起街道来,林立的烟囱、此起彼伏的怪兽出水口和风向标更加方便,而且叫人安心。

至少在今晚之前都是如此。

尾随警卫队进入黄泉只不过是为了找点乐子,而且也挺有教育意义。黄泉就像个都市丛林,对一只三百磅的类人猿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可今晚,在荡过那条黑黢黢的小巷时他亲眼目睹了一场噩梦。假如他是人类,准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不过作为类人猿,他对自己的眼睛没有丝毫怀疑,在任何时候他都对它们绝对信任。

眼下他亟需把它们集中在一本书上,因为这本书或许能提供答案。它住在一个大家如今不怎么感兴趣的区域,这里的书其实都没什么魔力,所以通常只有灰尘满腹牢骚地躺在地板上。

带着脚印的灰尘。

“乌克?”图书管理员在温暖的黑暗中自言自语道。

他的步子变得谨慎,他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这些脚印想去的地方似乎跟他一样。

相同的区域。

相同的书柜。

相同的架子。

一个空缺。

多元宇宙里有许许多多让人心惊胆战的景象。然而,对于一个习惯了图书馆那种微妙节奏的灵魂,很少有什么能比一本书留下的空缺更可怕。

有人偷了一本书。

在属于王公自己的圣地,他的矩形办公室里,维帝纳尼大人正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再派人去粉刷那面墙。”他下达最后一道命令。

狼平·文斯扬起眉毛。

“这样做明智吗,大人?”他问。

“你不觉得一墙吓人的影子会引人说三道四、想入非非吗?”王公讥讽似的反问道。

“总比不上黄泉里粉刷一新的墙壁。”文斯并不退让。

王公迟疑片刻。“有道理。”他厉声道,“找人把它拆掉!”

他走到房间尽头,猛一转身,继续大步往前走。龙!就好像他手头重要的东西、货真价实的东西还不够忙活似的。

“你相信龙吗?”他问。

文斯摇摇头,“它们不可能存在,大人。”

“我听说也是。”维帝纳尼大人道。他走到对面的墙壁跟前,再次转身。

“你想要我深入调查吗?”文斯问。

“对。去吧。”

“并且我会提醒警卫队多留心。”文斯道。

王公停下来,“警卫队?警卫队?我亲爱的伙计,警卫队是一个醉鬼领导的一群废物。花了我好多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最不需要操心的就是警卫队。”

他琢磨了一会儿,“你见过龙吗,文斯?我是指那种大块头的?哦,它们不可能存在。你刚刚说的。”

“它们只不过是传说,其实。迷信。”文斯道。

“唔。”王公说,“传说嘛,当然啰,全都是传奇性质的。”

“正是如此,大人。”

“即便如此——”王公没有说完,只盯着文斯看了一会儿,“哦,好吧。”他说,“把事情解决掉。我可不要听到什么龙。这种东西会搞得人蠢蠢欲动。把它了结。”

等文斯离开以后,维帝纳尼大人独自站在窗前,阴沉沉地俯视着双城。天上又下起了毛毛雨。

安科-莫波克!这里挤着千万个灵魂!而且,据王公自己粗略估计,活生生的人大概是这个数字的十倍左右。清新的雨水从一整片高塔和房顶滑落,全然不知自己掉进了一个拥挤、恶毒的世界里。比较走运的雨会落到高原的绵羊身上,或者在森林上空窃窃私语,再或者滴滴答答地掉到海里——尽管这当然有点乱伦的味道。来到安科-莫波克的雨是惹上麻烦的雨。在安科-莫波克,人们对水很不人道。醉酒不过是它麻烦的开始。

王公觉得自己眼前是一座运转良好的城市,他喜欢这种感觉。算不上漂亮,也没有什么显赫的声望和好用的排水系统,当然更谈不上什么优美的建筑风格;就连它最忠诚的市民也会承认,从高处往下看,安科-莫波克就像是有人搞了堆木头和石头,硬是用它们达到了通常只在通宵外卖店外头的人行道才能看到的效果。

但它在运转。它快快活活地转着,就像一个处于突变曲线边缘的陀螺,而这正是因为任何一个组织都没有足够的力量把它推倒。对此王公坚信不疑。商人、小偷、刺客、巫师——所有人都在跑道上你追我赶,谁也没意识到他们其实并不需要赛跑,而且因为彼此猜忌,他们更不可能停下来琢磨,是谁划定的跑道,发令枪又在谁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