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第12/13页)

“我不是太明白。为什么它不能把所有人都烧死然后飞到另一座城市去?”

“因为……”

“宝窟。”科垄说,“它需要人给它送财宝。”

“耶。”

“嗯,也许是这样,但具体是多少?”

“什么?”

“多少人?城里人数的百分之几,我是指。也许它并不需要把整座城都烧掉,只需要烧掉一部分。我们知道是哪些部分吗?”

“听着,这话越来越傻了。”第一个人道,“如果老是把问题翻来覆去地想,我们永远也别想干成一件事。”

“我不过是说,先把事情想想明白总是好的。打个比方,就算我们打败了龙,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哦,拜托!”科垄军士道。

“不,我是认真的。龙没了谁来做主?”

“一个人类,最起码!”

“随你高兴吧。”矮子满脸阴郁,“不过据我想,说不定,一个月一个人?这样的话,比咱们过去的好些统治者强多了。还有谁记得疯子尼希吗?或者嘻嘻王斯碎斯和他的一分钟笑牢?”

底下一阵嘀咕,你能听到各种版本的“他说的倒也有点道理”。

“可他们都被推翻了!”科垄说。

“不,他们没有。他们被暗杀了。”

“一样的。”科垄说,“我意思是,总不能指望谁跑去暗杀龙吧。想杀它可不是靠月黑风高和锋利的匕首就能成事的,这我清楚。”

我明白队长什么意思了,他暗想。难怪他每次想过事情之后都要喝上一杯。我们总是还没动手就先把自己打败了。随便找个安科-莫波克人,给他根棍子,到头来他准会把自己打死。

“听着,你这满嘴喷粪的蠢蛋。”第一个人一把抓住小个子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我正好有三个女儿,而且正好不想让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变成下酒菜,多谢你。”

“没错,而且团结起来……不……挨……”

科垄的声音开始颤抖。他意识到周围的人全都在往天上看。

这混蛋,科垄的理智一点点流逝。它肯定长了双法兰绒的脚,走路都不带响的。

龙就在离他们最近的房顶,它在屋脊上换个姿势,拍拍翅膀,打个哈欠,然后把脖子伸到街道上。

女儿成群的人站在原地,拳头高举着。一个圆圈迅速成型,以他为圆心,半径不断增大,圆圈中间只剩下光秃秃的鹅卵石。小个子男人从第一个人僵硬的手里挣扎出来,飞快地躲进了阴影中。

突然间他似乎成了全世界最孤独、最无依无靠的人。

“我明白了。”他静静地说着,朝那好奇的爬行动物瞪大眼睛。事实上它并不显得特别凶残。它的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兴趣。

“我才不在乎!”他的吼声在寂静中回荡,“我们向你挑战!如果你杀了我,你不如把我们全都杀死!”

人群中的某些区域传来不安的挪动声,表明有的人并不认为这话是什么不证自明的公理。

“我们能够抵抗你,你知道!”那人咆哮道,“不是吗?大家。那句关于团结的口号是怎么说的来着,军士?”

“呃。”科垄感到自己的脊椎骨上结了厚厚一层冰。

“我警告你,龙,人类的精神是——”

大家没能知道人类的精神到底是怎么样的,或者至少他心目中人类的精神是怎么样的。尽管深夜失眠时有部分人或许会想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并且对人类精神的性质形成一个十分明智但也叫人胃疼的见解——虽然在条件适宜的情况下,它或许又高尚又勇敢又美好,但说到底,它也只不过是人的精神。

龙的火焰正中他胸部。刹那间他化作了一个白热的轮廓,紧接着纯净的渣子纷纷落下,在融化的鹅卵石上形成一小摊一小摊的黑色。

火消失了。

人们像雕塑般僵直在原地,谁也不知道静止不动和转身逃跑哪一样更容易吸引龙的注意。

龙低头往下看,想知道他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科垄感到,自己作为现场唯一的军官,有责任控制当前的事态。他咳嗽两声。

“好了,那,”他努力压制尖叫的欲望,“请大家这边走,先生们女士们。走吧,现在。走吧。咱们这就走了,大家。”

他挥挥胳膊,勉强摆出很有权威的样子。其他人也跟他一样紧张,赶紧乱哄哄地散了。科垄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屋顶背后燃起的大火,火花盘旋着升上空中。

“你就没有家可回吗?”他哑着嗓子问。

图书管理员双手并用,荡回了此时此地的图书馆。他身上的每根毛都怒气冲冲地挺立着。

他一把推开大门,荡进满目疮痍的城市。

某人马上就会发现,自己最糟糕的噩梦就是一个怒发冲冠的图书管理员。

还戴警徽的那种。

城市上方的夜空中,龙悠然自得地前后俯冲,几乎没有扇动翅膀。没有这个必要。上升的热气已经足够了。

安科-莫波克遍地起火。在燃烧的建筑与安科河之间多出了无数水桶传送带,以至于许多木桶都被递错了队伍,还有的被人半路拦截。倒不是说你非得要木桶才能捞起安科河混浊的河水——一张网其实也尽够了。

上游布好几队人马,脸被浓烟熏得乌黑,正拼命使力,想赶紧关上铜桥底下那两扇饱经河水腐蚀的大门。这是安科-莫波克抵挡大火的最后屏障。关门以后,安科河没了去处,只能缓缓打着圈,溢满河堤之间的空间。

在桥上干活的这些人要么是不能跑,要么是不愿跑。另外还有不少人已经成群结队冲出城门,奔着雾气笼罩下的寒冷平原去了。

但他们也没跑出多远。龙在毁灭的画卷之上优雅地转个弯,从城墙上滑出城去。几秒钟之后,卫兵们就看见火光从上到下穿透了雾气。人潮往城里退回来,龙在他们头顶盘旋,就像只牧羊犬。城市中的大火映红了它的翅膀底部。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军士,有什么建议吗?”喏比问。

科垄没吭声。真希望魏姆斯队长在这儿,他暗想。他也一样不会知道该怎么办,但至少他懂得更多更好的词汇可以表达这层意思。

不断溢出的河水和乱七八糟的消防链终于起了作用,有几处大火已经被扑灭。龙似乎也并不打算重新填补。它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了。

“不知道会是谁。”喏比说。

“什么?”卡萝卜问。

“当祭品的人,我指的是。”

“军士说大家不会容忍这种事的。”卡萝卜恬淡地说。

“唔,好吧。对这个问题应该这样看:如果你对他们说,你们选吧,要么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房子烧成灰,要么是某个你多半从来没见过的姑娘给吃掉,嗯,他们很可能会好好考虑一下。人性,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