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男孩所能做的101件事之书(第11/15页)
二乙一边在瓦砾里翻腾,一边问:“你是祭司吗?”
“我是迪尔,首席木乃伊制作师。”那人喃喃地道。
“我是普塔克拉斯普·二乙,宇宙建筑设……”二乙突然想到,建筑设计师暂时恐怕不会太受欢迎,于是立即改口道,“我是个工程师。你没事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想是大金字塔爆炸了。”二乙热心地解释道。
“我们死了吗?”
“没有吧。毕竟你不是还能走路说话嘛?”
迪尔打个哆嗦,“这可说不准,相信我。工程师是什么东西?”
“哦,就是修高架引水渠的。”二乙答得飞快,“那是大势所趋,你知道。”
迪尔站起来,身子略有些摇晃。
“我,”他说,“需要喝一杯。咱们去找河吧。”
他们首先找到的是特皮克。
他紧紧贴在一小块金字塔的截面上,落地时砸出了一个中等大小的弹坑。
“我见过他。”二乙道,“他就是金字塔顶上那家伙。太可笑了,都那样了,他怎么可能活下来?”
迪尔也觉得奇怪,“为什么石头里会长出那么多嫩芽?”
“没准儿在喷溢正中央会出现某种效应什么的。”二乙自言自语道,“就好像旋涡中心总有块平静的区域……”他下意识地想拿出蜡板作笔记,中途又改了主意。这些东西人类还是不要理解的好。“他死了吗?”他问。
“别问我。”迪尔后退一步。他正琢磨自己如果改行能做什么。家具制造业似乎很不错,至少你可以放心地往椅子里塞满填充材料,同时永远不必担心它们会站起来开步走。
二乙朝特皮克弯下腰去。
“瞧他手里拿着什么?”他轻轻掰开对方的手指,“是块融化的金属。他拿这东西做什么?”
……特皮克在做梦。
他看见七头肥硕的母牛和七头瘦弱的母牛,其中之一骑着自行车。
他看见几头骆驼在唱肷,歌声抚平了现实上的褶皱。
他看见一根手指在一座金字塔上写字://出发很容易,往回退则需要(接下堵墙)……//
他转过弯去,那手指继续往下写://意志力,因为后者要困难得多。谢谢。//
特皮克琢磨半晌,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过去他一直不清楚这事儿究竟该怎么做,现在他明白那不过是按特定方式排列的数字罢了。所谓魔法,其实就是用世界无法忽视的语言去形容世界。
他哼了一声,使劲用力。
瞬间的速度感。
长长的光束穿透了雾气与灰尘,将大地变成暗金色。迪尔和二乙四下张望。
太阳升起。
军士长小心翼翼地打开马肚子上的活板门。预想中的枪林箭雨并没有出现,于是他命令奥托库放下绳梯。他爬下去,站在早晨清冷的空气中眺望沙漠的另一头。
新兵蛋子奥托库也跟了下来,穿凉鞋的脚在沙地上蹦来跳去。这时候的沙子接近零度,不过到中午就会变成煎锅一般。
“那儿。”军士长抬手一指,“瞧见特索托的阵线没有,孩子?”
“看着好像是一排木马,军士长。”奥托库道,“最后那匹还装着摇板。”
“那里头是军官。哼,那些特索托人准把咱们当傻瓜了。”军士长跺跺冻僵的腿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然后回身朝绳梯走去。
“走吧,孩子。”他说。
“咱们干吗要回那上头去?”
军士长停下来,保持着一只脚踏在绳梯上的姿势。
“动动脑子吧,我的孩子。咱俩在外头晃悠,他们又怎么会来把木马拖走?这是常识。”
奥托库问:“你确定他们一定会来的,对吧?”军士长朝他皱起眉头。
“听着,大兵。”他说,“如果他们傻到以为咱们会把一大群装满大兵的木马拖回家去,那他们就肯定蠢到会把咱们的木马拖回他们的城里。QED。”
“QED是什么东西,军士长?”
“意思就是爬到这天杀的梯子上来,小子。”
奥托库敬个军礼,“报告,先请求您许可,军士长。”
“许可什么?”
“许可,军士长。”奥托库略显焦急,“我是说,马里头有点儿挤,如果你明白我意思的话。”
“孩子,如果你想当个马里的兵,就得有点儿意志力,懂吗?”
“是,军士长。”奥托库可怜巴巴地说。
“给你一分钟。”
“谢谢,军士长。”
等头顶的活板门关上以后,奥托库偷偷走到一条巨大的马腿旁边,拿它派了与设计意图完全不同的用场。
他的眼睛茫然地盯着前方,很快进入了这种情况下常见的禅定式冥想状态。这时空气中突然噼啪一声,整个河谷从天而降。
沉思中的男孩不该遇到这种事情,尤其他还得自己动手洗军服。
微风从海上吹入王国,带来一丝,不,应该说充满了海盐、贝壳和浸透了阳光的潮汐的气息。风快步穿梭在墓场七零八落的石块中间,卷起沙尘掩盖住国王们的纪念碑。几只稀里糊涂的海鸟在上空盘旋,它们只消一泡鸟粪就能遮蔽拉美西斯二世一辈子的豪言壮语。
风里带着丝令人愉悦的凉意。人们忍不住向它转过头去,就像池塘里的鱼转向刚刚注入的清澈水流。
墓场里空无一人。大多数金字塔已经被炸掉了顶部,此刻像刚刚熄灭的火山一样静静地冒着烟。黑色的大理石碎片散落在地面上,其中一片从鹫头神哈忒精美的雕像旁飞过,险些切掉了它的脑袋。
祖先们全都消失不见,也没人自告奋勇去把他们找回来。
约莫正午时分,蒂杰河上驶来一艘张满帆的大船。那船极具欺骗性,一眼看去仿佛一只胖嘟嘟的河马,毫无防备地在泥里打滚,只有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你才会发现它其实跑得飞快。它在王宫外头抛了锚。
过了一会儿,它放下一艘小艇。
特皮克坐在宝座上,看着王国的生命力一步步重新聚合,仿佛拼起一面破碎的镜子,让它以出人意料的新方式反射出过去的旧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