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拥挤的家(第2/8页)

“所以我只是造物主残忍的玩笑?”黎莎问。

布鲁娜伸出枯瘦的手指抬起黎莎的下巴,将她拉到眼前。黎莎在老妇人讲话的同时默默看着她嘴边猫须般的灰色长毛。

“我们是什么样子都是自己选择的,女孩。”她说,“让其他人决定你的价值,你就输定了,因为没有人希望其他人比自己更有价值。伊罗娜一生无数错误的决定都只能怪自己,怨不得别人,但她太骄傲,不敢承认,把气出在你和可怜的厄尼身上总是比较容易。”

“我希望有人揭发她淫荡的行为,逼她远走他乡。”黎莎说。

“你为了私怨宁愿出卖自己的性别?”布鲁娜问。

“我不懂。”黎莎说。

“女人想要男人而张开双腿并不是罪,黎莎。”布鲁娜道,“草药师不会因为人们年轻气盛时顺应本性所做的事去评断他人,我不能忍受的是背弃誓约者。誓约一出口,女孩,你最好遵守你的誓言。”

黎莎点头。

加尔德正好在这时回来。“妲西前来接你回镇上。”他对布鲁娜说道。

“我发誓我已经开除了那头愚蠢的母猪。”布鲁娜咕哝道。

“镇议会昨天开会决议将我复职。”妲西说着推门走了进来。她没有加尔德那么高,但也差不多,而且体重比他重多了。“这是你自己的错,没人有能力接下这份工作。”

“他们无权这么做!”布鲁娜叫道。

“他们有权这么做。”妲西道,“我也不喜欢这种情况,但你随时都有可能死掉,镇上需要人照顾病患。”

“你死了,我都还没死。”布鲁娜冷笑一声,“我会自己选择学徒。”

“那我就待到你选好为止。”妲西说着转向黎莎,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那就发挥一点用处,下去煮粥。”布鲁娜道,“加尔德正在长身体,需要吃早饭补充体力。”

妲西皱起眉,但还是卷起衣袖,朝沸腾的水壶走去。

“回到镇上后,我要去找史密特好好谈谈。”布鲁娜喃喃说道。

“妲西真的这么糟糕吗?”黎莎问。

布鲁娜微弱的目光转向加尔德。“我知道你比公牛还要强壮,小子,但我想外面还有木柴没劈完?”

加尔德一听就懂,转眼间已经冲出大门,不久她们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劈柴声。

“妲西在小屋附近打杂是很够用了。”布鲁娜承认道,“她劈柴的速度几乎和你的男朋友一样快,煮的粥也很香。但那双肥大的手掌太笨拙,不适合治病疗伤,而且她在草药学方面的天赋有限。她当接生婆没有问题——任何蠢材都有办法把小孩拉出来——接骨她也是绝佳人选,但面对比较复杂的疾病,她就束手无策了。如果她成为本镇的草药师,我会为本镇感到悲哀。”

“如果你连晚饭都做不好,还妄想当好加尔德的妻子!”伊罗娜大声喝斥。

黎莎皱眉,据她所知,她母亲从来没有做过一顿好饭。而且自己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但是造物主还是不让她妈出手帮忙。

这几天,白天她都在帮布鲁娜和妲西照料伤患。她学得很快,使得布鲁娜拿她当作指导妲西的典范。妲西并不喜欢这种情形。

黎莎知道布鲁娜想要收她当学徒——老妇人没有明说,但她的意图十分明显。可是她也必须照顾到她父亲的造纸厂。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店里帮忙,为镇民撰写讯息,填写单据。她装帧的技巧比他还高,而黎莎也很喜欢在纸张四周镶花瓣,雷克顿和来森堡的贵妇愿意支付比她们丈夫购买白纸更高的价钱来买这种纸张。厄尼经常夸她在这方面的天赋。

厄尼希望在自己退休时,黎莎来掌管店面,还有加尔德帮忙做一些如制作纸浆的粗活。但黎莎对造纸一直提不起多大兴趣。她勤于帮忙,主要是为躲避母亲尖酸刻薄的责骂。

伊罗娜喜欢管钱,但她反感纸浆缸里碱水的味道和碾磨的声音。店里是黎莎和厄尼常用的避难所。

史蒂夫豪迈的笑声吸引了正在切菜的黎莎。他在客厅里,坐在她父亲的椅子上,喝着父亲的麦酒。伊罗娜坐在椅臂上,手掌搭在他的肩上,笑嘻嘻地靠向史蒂夫。

黎莎希望自己是火恶魔,这样就可以对他们吐一团火焰。她一辈子都因为和伊罗娜困在同一个屋檐下而闷闷不乐,现在布鲁娜的故事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她母亲只爱父亲的钱。她将女儿视为造物主的残忍玩笑,而且结婚时,当父亲抱着她跨越家中魔印时,她就已经不是处女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反感母亲这一点。尽管布鲁娜说,女人享受男人带来的欢愉并非罪孽,但她母亲的虚伪依然令她作呕——为了掩饰自己的放浪,她还赶跑了克拉莉莎。

我不会像你一样。黎莎发誓。她一定会遵循造物主之道,要在自己的新房里成为真正的女人。

史蒂夫说的话引得伊罗娜尖声浪笑,黎莎开始自顾自地唱歌,试图盖过他们调情的声音——黎莎的嗓音清脆悦耳,米歇尔牧师曾一直想请她在讲道时唱歌。

“黎莎!”不久后,她母亲大叫,“闭上你的鸟嘴,太影响我们思考问题了!”

“听起来不像有人在思考。”黎莎嘟哝道。

“你说什么?”伊罗娜喝道。

“什么也没说!”黎莎很无辜地回道。

日落过后,他们开始吃晚饭,黎莎欣慰地看着加尔德用她做的面包刮净第三盘她煮的菜。

“她厨艺不好,加尔德。”伊罗娜道歉道,“但是只要捏着鼻子,还是管饱。”

史蒂夫正在张口喝酒,被逗得把酒从鼻子里喷了出来。加尔德嘲笑自己父亲,伊罗娜则扯下厄尼大腿上的餐巾去擦史蒂夫的脸。黎莎转向父亲,但他一直低头吃饭;他每天从店里回家都很少说话。

黎莎实在受不了了。她收拾了餐桌,回到自己房间,但是那也不是什么避难所。她忘了她妈把房间让给史蒂夫了。粗鲁的伐木工把她一尘不染的房子踩得满地都是泥巴,还把脏兮兮的靴子摆在她的床边,用她最喜欢的书垫在地上。

她大叫一声,冲向自己的书,但封面已经沾满了泥巴。她软绵绵的来森羊毛床单沾满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闻起来像是汗水和她妈最爱的安吉尔斯昂贵香水混杂出来的味道。

黎莎感到一阵恶心。她紧紧抱着宝贵的书本,逃往她父亲的纸店,一边哭泣一边徒劳无功地擦拭书上的泥巴。

加尔德在纸店里找到了她。“原来这里就是你的避难所。”他说着伸出粗壮的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黎莎推开他,拭去眼泪,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想单独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