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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第11/24页)

此刻正是黑夜和白昼交替的时候,也是安科-莫波克一天的转折点。那些在太阳底下讨生活的人刚刚劳作了一整天,眼下正在休息,那些在冰凉的月光底下老老实实挣饭吃的人则正振作精神准备开工。的确,时间刚好行进到那个温柔的分界点,闯空门已经太晚,夜盗又还嫌太早了些。

灵思风孤零零地坐在烟雾弥漫、拥挤不堪的酒吧里,突然桌上落下一团阴影,一个形象凶险的人影坐到了他的对面。灵思风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因为凶险的人影在这地方实在过于稀松平常。破鼓无疑声名狼藉,但却是整个安科-莫波克最有格调的声名狼藉,它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一名声。守在门口的巨怪对每个顾客都要仔细审查,审查项目包括黑色的斗篷、闪闪发光的眼睛和魔法大剑,诸如此类,等等等等。那些没通过的人是什么下场灵思风一直没弄明白。没准儿他把他们都吃了。

那人罩着黑色的天鹅绒兜帽,帽子边缘还镶了一圈动物毛皮。这个兜帽里钻出一个嘶哑的声音。

“嘘。”它说。

“我还不想嘘嘘,”灵思风正处在那种意志涣散、难以自持的状态,“再喝点儿应该就得去了。”

“我找个巫师。”那声音说。听起来它似乎因为要伪装自己而显得格外沙哑,不过这在破鼓同样是稀松平常。

“有什么特别中意的人选吗?”灵思风戒备起来。这种事可是会惹出麻烦的。

“他要热心于传统,不介意为了巨大的回报承担风险。”另一个声音回答道。它似乎来自陌生人胳膊底下的黑色皮盒子。

“啊,”灵思风说,“这倒是把范围缩小了些。事情是不是还涉及前往未知之地的艰辛旅程,并且很可能要面对无数的危险?”

“正是如此,事实上。”

“与富于异国情调的生物相遇?”灵思风微笑起来。

“有可能。”

“几乎肯定是九死一生?”

“几乎可以肯定。”

灵思风点点头,伸手拿起自己的帽子。

“好吧,祝你在寻找目标时交上好运气。”他说,“我倒也可以帮帮忙的,只不过我不准备这么干。”

“什么?”

“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去未知的大地,在异国的怪兽爪子底下九死一生,这种事儿我就是不感冒。我试过,但总是抓不住诀窍。各有各的命,要我说,而我生来就是为了无聊。”他把帽子扣在脑袋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他走到了通往街道的台阶底下,就在这时,他身后有个声音说:“一个真正的巫师肯定会接受的。”

他可以继续走。他可以走上台阶,走到街上,去撕格巷克拉奇人开的外卖买份比萨,然后回去睡觉。这样的话历史就会彻底改变,事实上它还会短上许多,但至少今晚他可以睡个好觉,尽管当然是睡在地板上。

未来屏住呼吸,等着灵思风走开。

他没走。原因有三。首先是酒精的作用。其二是自尊心——哪怕最谨慎的胆小鬼,有时心里也会闪出那么一点点自尊。但第三个理由却是那个声音。

它很美。听起来就像柞蚕丝看起来一样。

巫师与性的关系相当复杂,不过我们已经暗示过,总的说来它可以归结到这么一句:涉及葡萄酒、女人和歌儿的时候,巫师们尽可以爱怎么喝怎么喝,想怎么唱怎么唱。

前辈们告诉给年轻巫师的理由是,魔法的实践劳心费力、十分困难,同黏糊、鬼祟的活动正好互相排斥。比较明智的法子,人家告诉他们,是干脆忘了那些事儿,好好把渥得里的《玄妙入门》搞搞清楚。有趣的是,这些理由似乎并不能让年轻的巫师们满意,他们怀疑真正的原因在于规矩都是巫师老头子定的,而这些人的记性个个坏得出奇。他们完全想错了,尽管真正的原因早就没人记得:假如允许巫师随随便便繁殖后代,就有出现大法师的危险。

当然,灵思风这人还算见过些世面,而且早先的训练也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他跟女人相处很是得心应手,哪怕一次几个钟头也用不着跑去洗个冷水澡再回屋躺倒。可刚才的声音,即便是雕像听了也不免要从底座上跑下来,到操场上冲刺几圈,再来五十个俯卧撑。那声音能让“早上好”听起来像是邀你上床睡觉。

陌生人掀开兜帽,甩甩自己的一头长发。她的头发几乎是纯白的,而皮肤又晒成了金黄,两者加在一起,恰似一根铅条正中男人的性欲。

灵思风迟疑片刻,因此失去了保持沉默的绝佳机会。从台阶顶上传来了巨怪的浑厚嗓音。

“嘿,我嗦了你们不能虫则过——”

她向前一跃,把圆形的皮盒子塞到灵思风怀里。

“快,你必须跟我来。”她说,“你有很大的危险!”

“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不来我就要杀了你。”

“哦,不过等等,那样的话——”灵思风的抗议委实虚弱无力。

三个士兵出现在楼梯顶端,都是王公私人卫队的成员。为首的一个低头朝屋里灿烂地微笑。那笑容暗示说他已经打定主意,下面的笑话只会供他一个人乐呵。

“谁都别动。”他建议道。

灵思风听到背后咔嗒一声响,后门出现了更多卫兵。

破鼓的其他客人都顿住了,许多只手停在各式各样的武器上。来人不是城里寻常的警备队——那些人小心谨慎,基本上还都很腐败。王公的私人卫兵完全不同,他们压根儿就是一坨坨活动的肌肉,而且绝对没法贿赂,哪怕仅仅是因为王公的出价可以高过任何人。无论如何,他们的目标似乎只是那个女人,于是别的顾客都放松下来,准备欣赏表演。最终这事儿说不定还会有些参与的价值,当然那要等明确了哪一方会获胜之后。

灵思风感觉自己手腕上的压力在增加。

“你疯了?”他嘶嘶地说,“这可是跟那个人作对!”

只听嗖的一声,小队长的肩膀上突然长出一把匕首的刀柄。紧接着那姑娘猛一转身,以外科手术般的精确性伸出一只小脚,头一个进门的卫兵猝不及防,被一脚踢中下身。屋里的二十双眼睛同时漫出了同情的水汽。

灵思风抓住帽子就想往最近的桌子底下躲,可手腕上的桎梏钢铁一般毫不放松。下一个靠近的卫兵被另一把匕首插中了大腿。然后她拔出佩剑——那剑的模样活脱脱是根特别特别长的针——恐吓似的把它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