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9/17页)

锌尔特停下来。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很慢很慢地转过身,但并非出于自愿,而是因为有东西在转他。

他知道大学里空空如也。所有巫师都已经搬去了新塔,在那边就连最低等的学生都有豪华的套间可住,条件甚至胜过从前最高级的巫师。

几英尺之外,法杖悬在空中,一团微弱的八色光包裹着它。

锌尔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后背贴着石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东西。他顺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往旁边蹭,直到来到走廊尽头。在转角的地方,他注意到法杖并没有追上来,却一直在沿中轴转动,将他置于监视之下。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抓起袍子下摆,撒腿就跑。

法杖在他跟前。他带着惯性滑行一段距离,然后停下来站住,拼命喘气。

“你吓唬不了我。”他一面撒着弥天大谎,一面扭过头,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同时捻个响指,唤来一个火把,火把放射出漂亮的白色火焰,只有边缘的八色光泄漏了它的真正来源。

法杖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火把的光芒被吸进嘶嘶蒸腾的白色火焰里,接着,那团稀薄的火焰猛地一闪,“砰”一声消失了。

锌尔特等待着,蓝色的残像让他流出了眼泪,可法杖还没走,仿佛又并不打算乘胜追击。巫师的视力渐渐恢复,他觉得自己左手边似乎有道比周围更暗的阴影,那是通向厨房的楼梯。

他一头冲过去,全凭感觉跃下阶梯,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竟重重地落在了高低不平的石板上。一点点月光透过远处的栅栏渗进来。他知道,在那上头的什么地方,有一扇通向外面世界的大门。

锌尔特的脚踝痛得厉害,他微微有些踉跄吗,呼吸声在耳朵里轰鸣,就好像他的整个脑袋都伸进了一个贝壳里。他往前跑,仿佛在穿越一片无边无际、暗无天日的沙漠。

脚下有东西叮当作响。如今这里自然不会有老鼠,但厨房最近已经被废弃不用了——大学的厨子是整个世界最棒的,可现在任何巫师都能用魔法变出自己想要的食物,远超人类厨艺可以达到的水平。铜制的大平底锅被人遗忘在墙上,光芒已经有些黯淡。在巨大的烟囱底下,灶台里只剩下了冰冷的灰烬……

法杖横在后门前,仿佛是根门闩。锌尔特踉踉跄跄地走到离它几尺之外的地方,它迅速直立起来悬在空中,浑身散发着平静的恶意。然后它开始向他滑行过来,动作很是顺溜。

锌尔特往后退,脚在油腻腻的石板上打滑,大腿“砰”一声撞上什么东西,让他不由一声惊呼。他伸手往后一摸,发现那不过是块菜板。

他的手绝望地摸索着菜板伤痕累累的表面,结果竟让他找到把剁在木头上的砍肉刀,连锌尔特自己也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样的运气。如同人类本身一样古老的本能驱使他的手指握紧了刀柄。

他喘不上气,他没有了耐心,他缺少空间和时间,并且被吓得几乎连魂也飞了。

所以当法杖飘到他跟前时,他一把拔出砍刀,使出全身所有力气一挥……

然后又犹豫了。他身体里的每个巫师细胞都在叫嚣,反对他摧毁如此强大的力量,即使到这地步它或许仍然可以利用,可以为他所用……

而法杖趁机转过来,直指巫师。

与此同时,几条走道之外,图书管理员背靠图书馆大门站得很牢,眼睛则注视着掠过地板的蓝白两色闪光。他听到了远处纯粹的能量在噼啪作响,那声音从开始便很低沉,最后音高更是一降再降,连前爪抱头趴在地上的旺福司都别想听到。

接着是一声微弱的、寻常的“叮咚”。很像是一把熔化、扭曲的金属砍肉刀落在石板上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让接下来的寂静仿佛雪崩一般轰然而至。

图书管理员把这寂静当斗篷,将自己裹起来。他抬眼盯着一排一排的书,每一本都在自己魔法的光辉里微弱地悸动着。一架架书都往下看着他。它们也都听见了。他能感觉到。

猩猩像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站了几分钟,然后似乎下了决心。他手脚并用走回自己的书桌前,东翻西找老半天,掏出一个挂满钥匙的钥匙链,它看起来老沉老沉的。然后他回到房间中央,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句:“对——头。”

书架上的魔法书纷纷把身子往前倾。他确信自己已经吸引了它们全部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地方?”柯尼娜问。

灵思风四下看看,然后大胆设想。

他们还在阿尔-喀哈里的中心地带,他能听到它发出的嗡嗡声从墙壁后头传来。然而在拥挤的城市中间,怎么竟会有人清理出好大一片空地,又在四周建起围墙,造出座极度浪漫的花园,其自然程度跟一只糖猪不相上下。

“看来好像有谁在内城搞了块边长五里的地,再用塔和墙围起来的样子。”他胡诌道。

“多么古怪的想法。”柯尼娜说。

“这个嘛,这儿的有些宗教——那个,等你死的时候,你知道,他们认为你会去个跟这类似的花园,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音乐,和,和,”他沮丧地接下去,“冰冻果子露,和,和——年轻女人。”

柯尼娜四下打键,花园墙内一片绝美的绿色,此外还有孔雀、式样繁复的拱门以及轻声作响的喷泉。一打半女人躺在榻上,回看着她,脸上全无表情。一支不知藏在哪里的弦乐队正在演奏复杂至极的克拉奇音乐卟轰。

“我可没死,”她说,“这种事儿我敢打赌我是会记得的,再说了,这也不是我想象里的天堂。”她以挑剔的目光瞅瞅那些女人,又补充道,“不知道是谁给她们做的头发?”

有人拿剑尖戳戳她的腰,于是他俩行动起来,沿着装饰华美的小径,朝橄榄树丛中一个带拱顶的小亭子走去。柯尼娜臭着一张脸。

“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冰冻果子露。”

灵思风没接茬儿。他正忙着审视自己的内心,并且对自己的所见非常不满。他有种可怕的感觉,他恋爱了。

他确信自己拥有所有的症状。手掌汗津津,肚子里一阵阵发热,胸口的皮肤也仿佛被换成了紧绷的橡皮筋。每次柯尼娜讲话,他都觉得有人在往他脊椎里灌滚烫的钢水。

他低头瞥一眼行李箱,箱子在他身边咚咚地走着,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灵思风认出了相似的症状。

“怎么,你也是?”他道。

大概只是阳光洒在行李箱盖子上所造成的幻觉,可有一秒钟时间,它似乎真比平常更红了些。

不过,当然了,智慧梨花木跟自己的主人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古怪的精神联系……灵思风摇摇头。无论如何,还是他的理论更好,正可以解释为什么最近箱子竟转了性,不像平时那么凶神恶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