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8/17页)

冲出云层时他们浑身湿透,冷得直哆嗦。周围阳光灼热耀眼,云层往每一个方向铺开。此外,附近还有许多塔正拔地而起,在明亮的天穹底下熠熠发光,简直有些刺眼。

卡叮单膝跪地,姿势怪怪的,他小心翼翼地感觉了一下地板,然后示意锌尔特照做。

锌尔特摸到的东西比石头更光滑。感觉有点像冰,假使冰略带暖意,而且看上去类似象牙的话。虽然它并不完全透明,却给人一种它其实挺愿意透明的印象。

锌尔特有种强烈的感觉,假如他闭上眼睛,保准压根儿就摸不到它。

他对上了卡叮的视线。

“别看着,呜,我。”他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抬头望着科银,对方道:“这是魔法。”

“是的,大人,可它是用什么做的?”卡叮问。

“它就是魔法做的。纯粹的魔法。固化。凝结。每秒钟都在更新。要为大法建造一个新家,你们还能想到什么更好的材质吗?”

法杖闪烁片刻,融化了云层,碟形世界出现在他们脚下。从这么高的地方望过去,你会发现它的确是个碟子,被位于中央的高山天居——也就是众神的住处——别在天上。你还能看到环海,感觉如此之近,没准甚至可以一头潜下去。巨大的克拉奇大陆因为透视的缘故被压扁了,而环绕世界的边缘瀑布则是一条闪亮的曲线。

“太大了。”锌尔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所生活的世界以校门为界,从未延伸出多远,而他对此也非常满意——在这样大小的世界里人可以过得舒舒服服。而升上半里高的空中,站在某种基本并不存在的东西上,这可没有半点舒坦可言。

这念头让他大吃一惊。他是个巫师,却在担心魔法。

他十分谨慎地退回到卡叮身边,只听老巫师道:“跟我想的不大一样。”

“唔?”

“从这上头看起来真是小多了,不是吗?”

“那个,我不知道。听着,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瞧瞧锤顶山,我说。你简直可以伸手摸摸它们。”

他们的目光穿越两百里格的距离,落在远处高耸的山脉上,闪闪发亮的白色山体显得十分寒冷。据说,假如你通过锤顶山的秘密山谷往中轴地方向走,就能在天居脚下那片冰冻的平原找到冰巨人的秘密领地,自从上一次与诸神大战之后,他们一直被囚禁在那里。那时候这些山脉不过是巨大冰海上漂浮的小岛,时至今日冰雪也仍然覆盖着它们。

科银露出他那金色的微笑。

“你说什么来着,卡叮?”他问。

“都是因为空气太清亮了,大人。而且它们看起来又那么近那么小。我只是说我简直可以摸到它们——”

科银挥手示意他安静,然后伸出一只胳膊,卷起衣袖,以传统的方式表示自己准备施魔法,绝无花招。他伸出手,再把胳膊收回,手指中间正是一把积雪,半点问题也没有。

两个巫师目瞪口呆地看着它融化,滴落地上。

科银哈哈大笑。

“你们就这样惊讶?”他说,“要我从最靠近世界边缘的克鲁尔拿来珍珠吗?或者从大奈夫取来沙子?你们的老魔法能做到哪怕一半吗?”

科银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种金属的锋利,目光一刻没有离开两个巫师的面孔。

最后卡叮叹了口气,说话时声音十分低微:“不。我的一生都在追寻魔法,可我找到的不过是五颜六色的光线、廉价的小把戏和干瘪的旧书。巫术对这世界没有任何贡献。”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们我准备解散所有的门会,并且关闭大学,如何?当然了,我所有的高级顾问都会得到相应的身份和地位。”

卡叮的指关节都发白了,可他耸耸肩。

“没什么可说的。”他说,“正午时分一支蜡烛能有什么用处?”

科银转向锌尔特。法杖也是同样的动作。杖身上的精细雕刻冷冷地打量着他。其中之一,就是接近顶端的那一个,模样活像眉毛,实在叫人不快。

“你很安静,锌尔特。难道你不同意么?”

不。世界上曾经有过大法,然后它放弃大法,转而选择巫术。巫术是人类的魔法,大法是神的,它不属于我们。它有些地方不对劲,只不过我们已经忘记了那究竟是什么。我喜欢巫术。它不会惊扰这世界。它跟世界很合拍。它很好。我只想当一个巫师而已。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我同意。”他轻声说。

“很好。”科银听上去相当满意。他漫步走到塔的边缘,俯视安科-莫波克。从这么高看下去,眼前的东西仿佛仅仅是双城的地图。艺术之塔也只勉强达到他们现在高度的十分之一。

“我相信,”他说,“我相信我们应该在下个星期举行仪式,在满月那天。”

“呃,满月还要三个星期呢。”卡叮道。

“下个星期。”科银重复道,“如果我说了将会有满月,那就没什么可争的。”他继续盯着底下大学的模型,然后伸手一指。

“那是什么?”

卡叮探出头去。

“呃,图书馆。没错,是图书馆。呃。”

接下来的沉默太具压迫感,卡叮不禁觉得自己还该再说些什么。无论什么都比这阵沉默来得好。

“那是我们放书的地方,你知道。九万册,不是吗,锌尔特?”

“唔?哦。是的。大概九万册,我猜。”

科银倚在法杖上瞪大了眼睛。

“烧掉。”他说,“全部。”

午夜趾高气扬地把黑色填进幽冥大学的走廊中,与此同时,锌尔特偷偷摸摸潜行在校园里,目标是图书馆那无情的大门。当然,比起夜色来,他的姿态显然缺乏自信。他敲敲门,那动作在空荡荡的大楼里激起了那样大的回声,以至于他不得不贴在墙上,等待自己的心跳稍微平复。

过了一阵,他听到仿佛沉甸甸的家具被人移动的声响。

“对——头?”

“是我。”

“对——头?”

“锌尔特。”

“对——头。”

“听着,你得,得赶紧出来!他要烧掉图书馆!”

没有回答。

锌尔特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干得出来。”他低声道,“他很可能会逼我动手。是那根法杖,唔,周围发生了什么它全知道,它还知道我知道了它的秘密……拜托帮帮我……”

“对——头?”

“前几天晚上,我往他屋里瞅……那根法杖,那根法杖在发光,它就像座灯塔一样立在房间中央。那男孩在床上哭,我能感觉到它伸出了触手,它在教他,对他低声说着许多可怕的话。然后它发现了我。你得帮帮我,你是唯一一个没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