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第9/10页)
她在伊莎贝尔脸颊上啄了一下,接着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小亡。
“斯托·赫里特怎么样?”她问。
“很好,很好。”小亡回答道,“不过地窖还得再花些工夫。你过世的叔叔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呃,爱好,而且……”
“她指的是你。”伊莎贝尔低声道,“那是你的封地。”
“我更喜欢小亡。”小亡说。
“纹章也非常有趣。”女王说,“黑色背景上的沙漏,上面还有两把交叉的镰刀。王家学院为它头痛了好一阵子。”
“当公爵我倒不介意,”小亡说,“真正难适应的是我竟然娶了个女公爵。”
“会习惯的。”
“希望不会。”
“好吧。那么现在,伊莎贝尔,”凯莉露出坚毅的表情,“要想在王室的圈子站稳脚跟,有些人你就免不了得认识认识。”
伊莎贝尔绝望地看了眼小亡,身不由己地被带进人群,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小亡伸出根手指摸摸衣领内侧,左右瞅了瞅,然后一闪身躲进餐桌尽头蕨类植物的阴影中,好让自己可以一个人清静清静。
在他身后,司仪清清嗓子,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遥远而茫然的神情。
“灵魂大盗,”司仪的声音恍恍惚惚的,显然属于那种耳朵听不见嘴巴的情况,“战胜皇帝,吞噬海洋,窃取时间,终极的现实,人类的收割者——”
行了,行了。我自己进去就成。
一只冷鸡腿正要入口,小亡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没有转身。没这个必要。那个声音绝对不可能弄错,那是种感觉,还有空气变暗、温度陡降的状态。婚宴上的人声和音乐减慢了速度,渐渐消失了。
“我们还以为你不会来。”他对着一盆蕨类植物说。
不参加我自己女儿的婚礼?再说了,这是头一次有人邀请我参加个什么事儿。请柬还镶了金边,写着请回复什么的。
“没错,但是举行仪式的时候你没出现,所以——”
我觉得那样不是太妥当。
“唔,是的,我猜——”
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你会娶那个公主。
小亡涨红了脸,“我们谈了谈。”他说,“然后我们想,总不能因为你刚好救了个公主就草率行事吧。”
非常明智,你们。很多女人在沉睡了一百年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投进第一个唤醒她们的小伙子怀里,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
“而且,唔,我们想,总的来说,唔,一旦我真正了解了伊莎贝尔,唔……”
是的,是的,当然了。明智的决定。话说回来,我也决定不再参与任何人类的事情。
当真?
当然,除了履行职责的时候。这样做会蒙蔽我的判断力。
一只骷髅手出现在小亡的视线边缘,灵巧地扎住一个填馅鸡蛋。小亡猛地转过身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告诉我!前一分钟我们还在房间里,现在却突然到了城外,真真实实地到了城外!现实被改变了,以适应我们!这是谁干的?”
我跟神仙谈了谈。死神看起来相当不自在。
“哦。是你,是你?”死神避开了小亡的视线。
是的。
“我猜他们不太高兴吧?”
神仙是公正的,而且也很感情用事。至于我自己,我从来不知道感情用事是怎么回事。另外,你还没有解脱。你必须让历史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
“我知道。”小亡说,“我得合并那些王国什么的。”
到头来,你也许会后悔没留下跟我一起。
“我学到了不少,这是肯定的。”小亡承认。他抬起一只手,心不在焉地摸摸脸上那四个淡淡的疤痕,“可我觉得我不是干那种事的材料。你看,我真的很抱歉——”
我带了个礼物。
死神放下自己的开胃菜,在袍子那些神秘的洞洞里翻了半天。当他的骷髅手再次出现时,拇指和食指之间捏着个小球。
死神松开手指,小球落到小亡手掌里。它沉得过分,还略略有些暖和。
给你和你夫人。新婚贺礼。一件嫁妆。
“美极了!我们还以为那个白银的烤面包架是你送的呢。”
那是阿尔波特送的。恐怕他没什么想象力。
小球在小亡的双手间转来转去。里头沸腾的形象似乎在回应他的碰触,一股股流动的光线画出弧线,来到他的手指下。
“是珍珠吗?”
是的。当有什么东西掉进牡蛎里又弄不出去的时候,那个可怜的东西就用黏液裹住它,把它变成一粒珍珠。但这是另一种珍珠,由现实本身造就的珍珠。所有这些亮闪闪的东西都是凝固的现实。你应该能认出它来——毕竟,这是你创造的。
小亡轻轻地把珍珠从一只手抛到另一只手里。
“我们会把它同宫殿里的珠宝放在一起。”他说,“目前还没多少。”
有一天它会变成新宇宙的种子。
小亡手一滑,不过他的反应很快,在珍珠撞上地板之前接住了它。
“什么?”
让它保持目前这个样子的是这个现实的压力。有一天这个宇宙或许会终结,现实也就死了,然后这一个会爆炸,然后……谁知道呢?好好保管。这是个礼物,也是一个未来。
死神把脑袋偏到一边。这只是个小东西。他补充道,你本来可以拥有永恒的。
“我知道。”小亡说,“我非常幸运。”
他小心翼翼地把珍珠放在餐桌上,就在鹌鹑蛋和香肠卷之间。
还有一个东西。死神又把手伸进袍子里,这次掏出了个长方形的包裹。用一根绳子系着,包装得很不专业。
是给你的。他说,给你一个人。你过去好像从来对它不感兴趣。你以为它不存在吗?
小亡解开包裹,发现自己手里是本皮革封面的书,书脊上用亮闪闪的金箔印着两个字:小亡。
他翻过空白的书页,直到眼前出现一小行墨迹,它耐心地一路往下写着:小亡重重地合上书,在一片寂静中,那声音仿佛创世的噼啪声。他不自在地笑了笑。
“还剩不少空白的书页,”他说,“我还有多长时间?不过,照伊莎贝尔的说法,既然你把沙漏倒了过来,我死的时候会是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