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第17/20页)

艾斯卡想了想。

最后她问:“你是说这就是我的命运?”

格兰妮耸耸肩,“差不多。也许吧。谁知道呢?”

那晚,艾斯卡上床已经好久,格兰妮还没睡。她戴上自己的巫女帽,点上支新蜡烛,把桌面清理干净,然后从碗柜里一个秘密的地方掏出一个小木匣来。里头有一瓶墨水,一支年过半百的鹅毛笔和几张纸。

面对文字的世界时,格兰妮的情绪向来不高。她鼓起眼珠,伸出舌头,一颗颗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不过鹅毛笔还是在纸上飞驰,当然其间少不了穿插几声低沉的“该死”或者“讨厌”。

以下就是信的内容,只是缺少了原作的蜡油、污迹、涂抹和许多潮湿的小点。

*致首习乌师,有冥大学,你好,喜望你伸体好,我送

来移个叫艾丝卡立那·史密斯的女孩,她有当乌师

的天夫,不过她的讲来如和我也不只到,她公坐芹

分,艾干经,儿且对烦多的加误活都坡有心德,我

会让她代些浅过去。祝你见亢长受,心另平京,此

之,经礼,艾丝没拉大·为若拉(小姐)乌女*

格兰妮对着烛光把信挑剔地审视了一番。看上去应该是封好信。“烦多”这个词是她从每晚都读的《年鉴》里学来的。那本书总在预言“烦多的瘟疫”和“烦多的厄运”。格兰妮不太清楚这个字到底什么意思,但该死的它总归还是个好词。

她用蜡烛的蜡把信封好,放到碗橱上。明天得去村里弄个新水壶,到时候正好把它交给送信的。

第二天早晨,格兰妮在衣着上很花了些心思。她选了件带青蛙和蝙蝠图案的黑色长裙,一件紫色大披风——也许不全是紫色,但至少是紫色衣料在被充分利用了三十年之后的样子,最后还有办公用的尖帽子,帽子上的别针很有十字架的意味。

第一站是去石匠家订购一个炉底石。然后她们出发去见铁匠。

这是一次漫长而激烈的会面。艾斯卡溜进果园,爬上苹果树,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屋里传来她父亲的叫喊,她母亲的哀号和长长的空白,这意味着格兰妮·维若蜡正在轻言细语地讲话,艾斯卡管这叫作“正是如此”式的讲话。有时候老太婆会使用一种从容不迫的平板语调。这种语调造物主大概也用过。也不知道里头是不是有魔法,又或者应该归结于气质学,反正它不会留给你一丁点儿商量的余地。它明明白白地表示,无论它说的是什么,那都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微风轻轻摇动苹果树。艾斯卡坐在一根树枝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

她在想巫师。他们不常来“臭屁”,但关于他们的故事倒有不少。她回忆起故事里都是怎么说的。巫师很有智慧,通常都非常老,他们会使强大、复杂又神秘的魔法,还有,他们几乎都长着胡子。另外,他们都是男人,无一例外。

她对巫女的了解更坚实些。她曾经跟格兰妮去拜访过山里其他几个村子的巫女,再说巫女的故事在锤顶山的民谣里也占了很大分量。巫女很精明,通常很老,或者至少故意装出很老的样子,她们会使很实用的有机魔法,稍稍有些可疑,有的也长胡子。还有,她们都是女人,无一例外。

这里头有些根本性的问题,她还拿不太准。为什么就不能有……

瑟恩和古尔塔从小路上飞奔而来,在树下又推又挤地定住脚。他们瞅着自己的妹妹,既入迷又不屑。巫女和巫师都是大家崇拜的对象,但妹妹不是。不知怎么的,一旦发现自己的妹妹正在学做巫女,你会觉得这整个职业的身价都贬低了不少。

“你不是真会魔法吧,”瑟恩说,“嗯?”

“你当然不会,”古尔塔道,“这根棍子是啥?”

艾斯卡把法杖靠在了树干上。瑟恩小心地戳了戳。

“我不想你们摸它。”艾斯卡赶紧说,“拜托,那是我的。”

通常情况下,瑟恩的敏感程度相当于滚珠轴承,可让他自己诧异的是,他的手竟然在戳到一半的时候停下了。

“反正我也不想摸,”他嘟哝着想掩饰自己的迷惑,“不过是根破棍子。”

“你真的会咒语吗?”古尔塔问,“我们听见格兰妮说你会。”

“我们在门口偷听来着。”瑟恩加上一句。

“你刚不是说我不会吗?”艾斯卡轻快地答道。

“呃,你到底会不会?”古尔塔的脸涨得通红。

“也许。”

“你不会!”

艾斯卡低头看着他的脸。她爱她的哥哥们,当然,这种爱带有很强的责任感,而且一般在她提醒自己应该去爱的时候才会出现。大多数时候,他们于她不过是两条吵吵闹闹的裤子。但古尔塔瞪着她的样子让人很不舒服,特别像头猪,就好像她的存在冒犯了他似的。

她感到一股刺痛感,突然间,整个世界都变得异常强烈、清晰。

“我会。”她说。

古尔塔的视线从她移到法杖上,他把眼睛一眯,恶狠狠地踢了法杖一脚。

“臭棍子!”

她暗想,他看起来跟一只生气的小猪一模一样。

瑟恩尖叫起来,他父母和格兰妮跑向后门,冲上炉渣铺成的小道。

艾斯卡高高地坐在树杈上,脸上有种如梦似幻的表情。瑟恩藏在树后,声嘶力竭,整张脸被不停颤动的红色扁桃腺挤成了一个小圈。

古尔塔大惑不解地坐在一堆不再合身的衣服中间,皱着一张猪嘴。

格兰妮大步走到树下,直到自己的鹰钩鼻对上了艾斯卡的鼻子。

“把人变成猪是不允许的,”她嘶嘶地说,“就算是兄弟也不成。”

“不是我干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再说,这样子对他更合适,不是吗?”艾斯卡毫不退让。

“怎么了?”铁匠问,“古尔塔呢?这只猪在这儿干吗?”

“这只猪,”格兰妮·维若蜡道,“就是你儿子。”

古尔塔已经设法摆脱了衣服的纠缠,正拿鼻子去拱最早落到地上的果子。艾斯卡的妈妈长叹一声,缓缓向后倒去。铁匠本人稍稍多些心理准备。他严厉地看看古尔塔,又把目光转向自己唯一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