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第21/22页)

老太婆砰砰砰地大步踩在光滑的石板路上,惊得厨师和帮厨的女佣四散奔逃;她冲上楼梯来到院子里,滑到草地上,披肩在身后飞舞,靴子在鹅卵石上击出火花。一来到空旷处,她立刻撩起裙子飞奔起来,很快便转过一个弯,来到大学门前的广场,两只靴子尖叫着向前漂移,在石头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色划痕。

她刚好赶上艾斯卡从大门跑出来,眼里还噙着泪。

“魔法失灵了!我能感觉到它,可它就是不肯出来!”

“或许是你太心急了。”格兰妮说,“魔法就像钓鱼。跳来跳去、激起水花是钓不到的,你得静静地等待,让它自然发生。”

“然后每个人都笑话我!甚至还有人给了我一块糖!”

“那你还算有些收获。”

“格兰妮!”艾斯卡责备道。

“喏,你还指望什么?”她问,“他们不过是笑笑而已。嘲笑伤不了人。你走到首席巫师跟前,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卖弄一番,他们笑笑就算了。这个结果还不错。你干得挺棒,没错。糖吃了没?”

艾斯卡板着脸,“吃了。”

“什么味儿的?”

“太妃糖。”

“我受不了太妃糖。”

“哦,”艾斯卡说,“我猜你指望我下次弄块薄荷味儿的?”

“少挖苦人,我亲爱的好小姐,薄荷没什么不好。把那个碗递给我。”

格兰妮已经发现,住在城里还有一个好处:很容易搞到玻璃制品。配制比较复杂的药剂时,玻璃器皿是必不可少的。过去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矮人买,那价格简直是敲诈;要么找最近的玻璃匠,运来的东西总是裹在稻草里,就这样最后到手的也常常是堆碎玻璃。她也试过自己吹玻璃,但这总害她咳嗽,吹出来的东西模样倒是怪有趣的。在城里就不一样了,炼金术欣欣向荣,这意味着满商店的玻璃家什你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而且身为巫女,她总能谈个好价钱。

格兰妮全神贯注地看着黄色的蒸汽顺着迷宫般扭曲的管道前进,终于浓缩成一大滴黏糊糊的液体。她拿起一把玻璃勺,干净利落地接住它,再小心翼翼地把它倒进一个小玻璃瓶里。

艾斯卡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啥东西?”她问。

“名字叫做‘跟你没关系’。”格兰妮用蜡把软木塞封好。

“是药水?”

“可以这么说。”格兰妮揽过笔墨纸砚,挑出支笔,小心翼翼地写了张标签。她伸长舌头,涂改了好几次,还不时停下来回忆怎么拼写。

“给谁准备的?”

“赫拉帕斯,玻璃匠的妻子。”

艾斯卡擤擤鼻涕,“就是那个不怎么吹玻璃的玻璃匠,对吧?”

格兰妮的视线从桌子上方射向艾斯卡。

“什么意思?”

“昨天她跟你说话的时候,她不是管丈夫叫两星期一次老先生来着?”

“呣,”格兰妮小心翼翼地写完标签:“纳一品托水希失,加一嘀在沓的搽力,及得川宽讼的依弗,要饱正梅有克人来。”

总有一天,她对自己说,我得跟她谈谈这事儿。

这孩子迟钝得让人惊叹。格兰妮接生的时候她打过好多次下手,还曾经负责带格兰妮的母羊去跟老南尼·安纳普的公羊约会,可她竟然至今还没琢磨出什么结论来。格兰妮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想跟她讲讲吧,时机似乎老不对头。她有些疑心,或许在内心最深处,自己是觉得太尴尬了。她感到自己就像个兽医,知道怎么钉马掌、怎么医马、怎么养怎么挑,可对于该怎么骑马却只有最最粗浅的一点点认识。

她把标签贴在玻璃瓶上,再细心地用白纸包起来。

是时候了。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进大学。”她瞟了眼艾斯卡,小家伙正拿研钵捣草药,满脸的不高兴,“巫女的法子。”

艾斯卡抬起眼睛。格兰妮让自己露出一个稀薄的微笑,开始写另一张标签;对于格兰妮而言,写标签从来都是魔法中最困难的部分。

“不过我猜你肯定没兴趣,”她继续说,“这条路算不上特别光彩。”

“他们嘲笑我来着。”艾斯卡嘀咕道。

“没错。你说过了。你当然不想再来一次了。我能理解。”

除了格兰妮手里笔尖的刮擦声,屋里一片寂静。最后,艾斯卡问:“这个法子——”

“呣?”

“能让我进大学?”

“当然。”格兰妮傲慢地说,“我说我找到了一个法子,不是吗?而且是个很好的法子。你不用费心上课,可以随心所欲到处转悠,谁也不会注意你。你简直就像个隐身人——而且,嗯,而且你还能实实在在地干些事儿。不过,当然,人家那么嘲笑你,你肯定已经没兴趣了,对不?”

“请再来一杯茶吧,维若蜡夫人?”微忒矮夫人说。

“小姐。”格兰妮道。

“抱歉,您说……?”

“是维若蜡小姐。”格兰妮道:“三块糖,谢谢。”

微忒矮夫人把装糖的小碗推到格兰妮跟前。尽管她非常期待巫女来访,但这次拜访确实费了不少糖。糖块在格兰妮周围总是活不长。

“对身材很不好,”她说,“还有牙齿,俺听说。”

“我从来就没什么身材可言,再说我的牙自己会照顾自己。”格兰妮说。不幸的是,这话半点不假。格兰妮满口坚韧不拔的牙齿让她饱受折磨,在她看来,这种牙对巫女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缺陷。她实在妒忌山那边的同行南尼·安纳普,此人在二十岁前就成功地摆脱了所有牙齿,结果赢得了老巫婆才能享受的信用。当然,这意味着你得喝不少汤,但你也能得到不少尊敬。此外还有肉疣的问题。南尼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脸弄得像装满大理石的短袜一样,而格兰妮自己试过了所有道听途说的法子,却连鼻子上那颗对巫女来说必不可少的肉疣也没整出来。有些巫女把运气都占光了。

“呣?”她意识到微忒矮夫人的小喇叭广播正在放送。

“俺说,”微忒矮夫人道,“那个小艾斯卡丽娜可真是个宝。她把地板打扫得一尘不染,一尘不染。什么活都能干。俺昨天还跟她说,俺说,你那个扫帚简直就像个活物,你猜她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