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斗坑(第3/6页)
莫里斯眨了眨眼睛。他又听见了头脑中的声音,非常微弱,但他肯定那不是他自己的想法。它在说:我会找到办法进去的,猫!
“你听见了吗?”莫里斯问。
“我什么也没听见。”桃子说。
也许跟距离有关,莫里斯想,也许离得近了,它才能知道你头脑的位置。
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一只老鼠像毒豆子这么难过。那只小老鼠缩在蜡烛边,茫然呆望着《邦尼先生历险记》。
“我本来以为一切会更好一些,”毒豆子说,“但事实证明我们只是……老鼠,一出现问题,我们就只是……老鼠。”
莫里斯很少会同情莫里斯之外的任何人。对于猫来说,同情别人是重大的性格缺陷。我一定是病了,他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安慰,我也只是一只猫。”他说。
“哦,但你不是。你很善良,而且我感到在你的内心深处,你拥有慷慨的天性。”毒豆子说。
莫里斯尽力不去看桃子。哦,天啊,他想。
“至少你在吃之前会问一问。”桃子说。
你最好告诉他们,莫里斯的头脑说。说吧,告诉他们,你会感觉好一些。
莫里斯想让他的头脑闭嘴。现在是求良心平安的时候吗?有良心的猫有什么好?有良心的猫就是……一只仓鼠,或者别的什么……
“嗯,有一件事儿我一直想告诉你们。”他低声说。
说吧,告诉他们,他那崭新的光灿灿的良知说,说出来吧。
“是吗?”桃子说。
莫里斯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嗯,你们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是在检查我的猎物……”
“是啊,在这一点上你很有信誉。”毒豆子说。
莫里斯觉得更难受了。“嗯,你们知道大家总是觉得奇怪,我从来没吃过那个垃圾堆上任何有魔法的东西,为什么也变了……”
“是啊,”桃子说,“这一点我总是很疑惑。”
莫里斯不安地动来动去。“啊,你们知道……呃……你们认不认识,一只挺胖的老鼠,少了一只耳朵,身子的一侧有一点儿白毛,残了一条腿跑不快的?”
“听上去像是添加剂。”桃子说。
“哦,是啊,”毒豆子说,“他在我们遇到你莫里斯之前失踪了。他是一只好老鼠,有一点语言……障碍。”
“语言障碍。”莫里斯闷闷不乐地说。
“他结巴,”桃子冷冷地盯着莫里斯看了很久以后说,“说话很困难。”
“很困难。”莫里斯说,他的声音空洞洞的。
“可我知道你肯定从没见过他,莫里斯,”毒豆子说,“我想念他。只要你让他开了口,他是一只很有思想的老鼠。”
“哎咳。你遇见过他吗,莫里斯?”桃子问。她瞪视的目光将莫里斯钉在了墙上。
莫里斯的脸扭曲了,他接二连三地换了无数个表情,最后说道:“好吧,我已经把他给吃了,满意了吧?整个儿地吞了!除了尾巴、颤巍巍的绿东西和那恶心的紫色的一堆,鬼知道那是什么!我只是一只猫!还没有学会思考!我不知道!我饿了!猫吃老鼠,天经地义!那不是我的错!他吃了有魔法的东西,我又吃了他,所以我也变了!知道看见那种颤巍巍的绿玩意儿是什么感觉吗?一点儿也不好!有时候在黑夜里,我觉得我好像能听见他在我身体里说话!好了吧?满意了吧?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谁!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吃了他!他吃了那个垃圾堆上的东西,我吃了他,所以我变了!我承认,我吃了他!这不是我的错……”
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桃子说:“哦,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不是?”
“什么?你是问我最近有没有吃过谁?没有!”
“你为你所做的感到抱歉吗?”毒豆子问。
“抱歉?你以为呢?有时我做噩梦打了一个嗝,他……”
“那样的话,你也许可以忘怀了。”小老鼠说。
“忘怀?”莫里斯问,“怎么忘怀?你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吗?我是猫!猫从来不感到抱歉!或者内疚!我们从不后悔什么!你知道说‘你好,食物,你能说话吗’是什么感觉吗?那不是猫应该有的行为!”
“我们也没有按照老鼠应该有的方式行动。”毒豆子说,他的神情又变得沮丧起来。“直到刚才。”他叹息着说。
“每个人都吓坏了。”桃子说,“恐惧四处蔓延。”
“我希望我们能超越老鼠。”毒豆子说,“我以为不管火腿怎么说,我们能够成为不仅仅是吱吱叫着拉屎拉尿的动物。可是现在……他们都到哪儿去了呢?”
“要不要我读《邦尼先生历险记》给你听?”桃子关切地说,“你知道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那总会让你高兴起来。”
毒豆子点了点头。
桃子把那本大书拖到身边读了起来:“一天,邦尼先生和朋友老鼠鲁伯特去看望住在河边的驴子老人……”
“读他们跟人说话的那一段。”毒豆子说。
桃子顺从地翻了一页:“‘你好,老鼠鲁伯特,’农夫弗雷德说,‘天气多好啊,瞧……’”
这真是疯了,莫里斯一边听一边想。两只老鼠坐在下水道边,一只对另一只读什么野外的树林和清亮的冒着泡的小溪的故事。下水道里流的肯定不是什么清亮的东西,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清亮的东西。当然啦,公正一点儿说,那里也冒了一点儿泡泡,至少是咕嘟咕嘟的。
所有的东西都沿着管道而下,它们的头脑里都留下了这一幅一切会多么美好的小小图景……
看看那双悲伤的粉色小眼睛吧,莫里斯自己的思想在他的头脑里说,看看那只颤抖的满是皱纹的小鼻子吧。你要是跑了,把他们抛在这儿,你怎么能够再次面对那些有着颤抖的小鼻子的脸呢?
“我并非必须面对他们。”莫里斯说出了声,“那样就行了!”
“什么?”桃子从书上抬起头来说。
“哦,没什么……”莫里斯没有说下去。这没法解释,这违背了猫代表的一切。这就是思想替你做的好事,他想,它总是给你找麻烦。就算知道别人会自己思考,你还是忍不住会替他们考虑。莫里斯发出了一声呻吟。
“我们最好去看看那个男孩有没有出事。”他说。
地窖中一片漆黑。除了偶尔的滴水声,只有说话声。
“那好,”马利西亚的声音说,“我们再来一遍,好吗?你没有刀什么的?”
“没有。”基思说。
“或者手边有几根火柴,可以把绳子烧断?”
“没有。”
“附近也没有带有尖利的边的东西,可以在上边把绳子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