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斗坑(第5/6页)
没有哪只猫能跟得上沙丁鱼。糟糕的布林兹的居民在古老的房子之间挂了许多晾衣绳,沙丁鱼跃到绳子上,头朝下吊着,移动得和在平地上一样快。他径直窜上墙,掠过茅草屋顶,跳着踢踏舞绕过冒着烟的烟囱,滑下屋瓦。鸽子在他掠过时纷纷飞起,别的老鼠都尾随着他。
云朵翻卷着飘过月亮。
沙丁鱼来到一座屋顶前,纵身一跃,落在正下方的一堵墙上。他跑过墙头,消失在两块木板之间的裂缝里。
营养跟着他进去了。里头似乎是一个阁楼,由几根横贯整座房子的巨大梁柱支撑着,一些地方堆着干草,但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的,能一览无余地看见下方的地面。明亮的灯光从下面射了上来,人声鼎沸——营养打了一个寒战——有狗的叫声。
“是一座大谷仓,老板,”沙丁鱼说,“斗坑就在那边那根梁柱的下面。来……”
他们蹑手蹑脚地爬上旧梁柱,偷偷向下看去。
远远的下方有一个木圈,像半个巨大的木桶。营养发现他们就在斗坑的正上方,如果现在掉下去的话,一准会落在斗坑的中央。人们挤在木圈周围。一些狗被拴在墙边,正冲着别的狗,冲着整个环境,以天下所有的狗那种无休无止的方式疯狂地吠叫着。另一边是一堆盒子和麻袋。
麻袋在动。
“‘克热拉拉热特’!这么多人,我们‘克热拉拉热特’怎么能找到火腿呢?”黑皮说,下面的灯光映得他的眼睛发亮。
“哎哟,要是老火腿的话,老板,我敢说他一出现我们就会知道。”沙丁鱼说。
“你能不能用绳子吊进斗坑里去?”
“任您调遣,长官。”沙丁鱼忠诚地说。
“到有狗的斗坑里面去,头儿?”营养说,“再说绳子不会把你勒成两半吗?”
“啊,这一点我有东西帮忙,老板。”沙丁鱼说。他卸下扛着的那一厚卷绳子,放在了一边。那卷绳子的下面还有一卷闪闪发亮的浅棕色的东西。他拉了拉其中的一小根,“嘣”的一声轻响,它又弹了回去。“橡皮筋,”沙丁鱼说,“我在找绳子的时候从一张书桌上偷来的。我用过,老板,吊的距离长的话很管用,老板。”
黑皮后退了一步。阁楼的地板上躺着一盏旧提灯,玻璃已经碎了,蜡烛也早被啃掉了。“好了,”他说,“我有一个主意,要是你能吊下去的话……”
下面传来一阵吼叫,老鼠们再次朝梁柱下看去。
一圈脑袋密密地挤在坑沿处。一个男人在大声地说着话,人群中不时爆发出欢呼声。捕鼠人的黑礼帽在人群中移动着,从上面看就像在灰色和棕色的帽海中的邪恶的黑点。
一个捕鼠人将麻袋里的东西兜底倒进了斗坑,一条条老鼠的黑影在围观者眼前惊恐地四下逃窜,努力在圈内寻找躲藏的角落。
一个男人抱着一条小猎犬向坑边走来,人群让出了一条小路。下面传来了更多的叫喊声和轻快的笑声。狗被放进了老鼠堆里。
突变的老鼠们瞪大眼睛望着下面的死亡之圈和欢呼的人群。
只过了一两分钟,营养便移开了目光。她看了看周围,看见了黑皮的表情,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火焰,也许并不仅仅是灯光的原因。营养看见他望向谷仓尽头的大门,几扇大门都被闩死了。然后他扭头望着堆在阁楼上,以及码在下面的围栏中和木槽里的干草。
黑皮从一条腰带上抽出一截木头。
营养闻到了木头红色一端上磷的气味。
那是一根火柴。
黑皮转过头,迎上了营养的目光。他冲阁楼上的干草堆点了点头。“我的计划可能不管用,”他说,“要是那样的话,你就负责实施另一个计划。”
“我?”营养说。
“是的,因为我不会……在附近。”黑皮说着递过了火柴。“你知道怎么做。”他冲最近的干草堆点了点头说。
营养吞了一口唾沫。“是,是,我知道,呃……什么时候?”
“等到是时候的时候。你会知道的。”黑皮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下面的大屠杀,“不管怎么样,我要他们记住今晚,”他平静地说,“他们会记住他们所做的一切,也会记住我们所做的一切,只要他们……活着。”
火腿躺在麻袋里。他能闻到附近别的老鼠的气味、狗的气味,还有血腥味,尤其是血腥味。
他能听见自己的思想,但在他所有感官的洪流中那就像是昆虫的鸣叫。记忆的碎片在他眼前舞动:笼子、恐慌、白老鼠、火腿——那是他自己的名字。奇怪,以前从没有过名字,只是习惯去闻别的老鼠的气味。黑暗——内心的黑暗,在眼睛后面。那一点才是火腿,外部的一切都是他物。
火腿,我,老鼠头儿。
血红炙热的愤怒依然在体内沸腾,但现在已经有了形状,像峡谷给予泛滥洪流的形状,使洪流变窄,令它越流越快,引导着它前进的方向。
现在他听见了说话声。
“……把它偷偷地扔进去,没有人会看到……”
“……好,我先摇摇它,让它发发火……”
麻袋摇晃了起来,这没有让火腿更加愤怒,已经没有盛载更多愤怒的空间了。
麻袋在摇晃的时候被拎了起来,人们的吼叫声更响了,各种气味也更加强烈了。片刻的安静后,麻袋被翻了过来,火腿滑入了巨大的嘈杂声和一群挣扎的老鼠中间。
他又抓又咬地爬到老鼠堆上面,老鼠们纷纷散开了。他看见一条吼叫的狗被放入了坑中。它一口咬起一只老鼠,用力摇晃着把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扔了出去。
老鼠们开始奔逃。
“傻瓜!”火腿尖叫道,“一起战斗!你们能把这条癞皮狗撕成骷髅!”
人群停止了叫喊。
狗低头瞪着火腿,它在努力思考。这只老鼠说话了,只有人才会说话。而且它的气味也不对,老鼠散发着恐慌的臭气,可这一只没有。
寂静铿然有声。
亚茨科突然咬起火腿摇了摇,没有太用力,然后把他扔在了地上。它决定做一个试验:老鼠应该不会说话,这一只看上去像老鼠——杀老鼠没事——可他却像人一样说话——咬人会被狠狠地抽上一顿。它得弄准确了:要是他挨了揍,那这只老鼠就是人。
火腿打了一个滚,奋力站了起来,但是身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齿印。
其他的老鼠还在离狗尽可能远的地方挤成一团,每只老鼠都想待在别的老鼠身下。
火腿啐了一口血。“那好吧,”他怒吼着向那只困惑的狗走了过去,“让你看看一只真正的老鼠是怎么死的!”
“火腿!”
他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