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0/17页)
“我的也是。”卡西尔连忙解释道,“莫瓦是我母亲的教名,而我祖父叫迪弗林。这一点也不可笑,诗人。顺便问一句,你的名字呢?丹德里恩肯定是艺名吧?”
“我既不能使用,也不能泄露我的真名,”诗人故作神秘而傲慢地回答,“因为它太有名了。”
“最让我恼火的,”一直在旁闷闷不乐的米尔瓦突然加入对话,“是别人用‘玛雅’、‘曼雅’或‘玛丽卡’这种名字称呼我。外人听到这种名字,总会觉得可以随便捏我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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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鹤群越飞越远,鸣唳声也渐渐消失。从山岭方向吹来的风止息了。猎魔人将希席尔收回鞘中。
那是今天早上的事了。今天早上。而到下午,一切就都乱套了。
我们早该察觉的,他心想。但除了雷吉斯,谁又懂得这种事?当然了,所有人都看到米尔瓦经常在早上呕吐,但我们都因为食物呕吐过。丹德里恩也吐过一两次。卡西尔有一回拉得特别厉害,甚至担心自己患了痢疾。除此之外,女孩还频繁下马跑进树丛,我却以为她得了膀胱炎……
我真是个白痴。
看起来,雷吉斯知道真相,但他却选择了隐瞒。直到再没办法隐瞒下去为止。等我们停止赶路,准备在废弃的樵夫小屋里过夜时,米尔瓦拉着他走进森林,跟他谈了好久,期间还好几次提高了调门。最后,吸血鬼一个人回来了。他熬了些草药,然后把我们全都召进小屋。他一开始的措辞相当含糊,用的还是那种降尊纡贵的恼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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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告知各位,”雷吉斯说,“说到底,我们既然是同伴,就背负着共同的责任。虽说那个……直接责任人不在我们当中,但这也不会改变什么。”
“有话不妨直说,该死的!”丹德里恩十分恼火,“什么同伴?什么责任?……米尔瓦到底怎么了?她生了什么病?”
“她没生病。”卡西尔轻声说。
“严格意义上讲,确实没有。”雷吉斯补充道,“米尔瓦怀孕了。”
卡西尔点点头,表示正如他所料。丹德里恩目瞪口呆。杰洛特咬住嘴唇。
“多久了?”
“她拒绝给出日期,也拒绝透露上一次来经的日子。她的用词相当粗鲁。但我毕竟也算是个专家。应该有十周了。”
“那就省省你那套关于责任的夸张说辞吧。”杰洛特表情阴沉地说,“因为罪魁祸首显然不在我们当中。哪怕你先前有过怀疑,现在也可以打消了。不过说到‘共同责任’,这点倒没错。她是我们的同伴。我们竟突然间担负起了丈夫和父亲的责任。现在,让我们听听医师的意见吧。”
“规律进食。保证健康。”雷吉斯罗列道,“不能有压力。充足的睡眠。而且,她很快就不能再骑马了。”
他们沉默了好一阵子。
“我们听懂你的话了,雷吉斯。”丹德里恩最后说道,“诸位先生、丈夫和父亲们,这个问题亟待解决。”
“其实这问题既严重,”吸血鬼说,“也不严重。完全取决于立场。”
“我不明白。”
“你应该明白。”卡西尔嘀咕道。
“她的要求是,”片刻后,雷吉斯续道,“叫我给她配一份强效……药剂。她认为这就是解决方案。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你给她配药了?”
雷吉斯笑了一下。
“不告诉其他‘父亲’就作决定?当然不会。”
“她问你要的那种药剂,”卡西尔平静地说,“不是什么神奇的万灵药。我有三个姐妹,所以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我看来,她以为今晚喝下药汁,明早就能跟我们一起骑马赶路。但这根本不可能。她至少十天完全不能骑马。在你给她喝药之前,雷吉斯,你必须给她讲清楚。如果她真想服药,我们还得先给她找张床。一张干净的床。”
“我懂了。”雷吉斯点点头,“一人赞同。你呢,杰洛特?”
“我?”
“先生们,”吸血鬼用黑色的双眸扫视他们,“别假装听不懂了。”
“在尼弗迦德,”卡西尔突然垂下头,脸色发红,“这种事是由女人自己决定的。任何人都无权叫她改变主意。雷吉斯说过,米尔瓦已经决定服用这种……药剂。正因为这个理由,我才认为这已是既成的事实,转而开始考虑后果。但我是个外乡人,我并不清楚……抱歉,我不该多管闲事的。”
“抱什么歉?”诗人吃惊地问,“尼弗迦德人,你以为我们都是野蛮人吗?就像对萨满祭司唯命是从的原始部族?很显然,这种事只能由女人自己来做决定。这是她不可剥夺的权利。既然米尔瓦决定……”
“闭嘴,丹德里恩。”猎魔人吼道,“请你闭嘴吧。”
“你不同意?”诗人也来了脾气,“你是打算阻止她还是……”
“给我闭上你那张该死的嘴,不然后果自负!雷吉斯,你是在让我们投票?为什么?你才是医师。她要的那种合剂……没错,合剂,我现在不想用‘药’这个词……只有你会制作那种合剂。等她再次开口管你要合剂,你就可以去调制了。不要拒绝她。”
“合剂我已经调好了。”雷吉斯给他们看了看一只黑色玻璃小瓶,“如果她再管我要,我不会拒绝。只要她再管我要。”他强调了一遍最后一句。
“那讨论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达成一致?全体通过?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吸血鬼答道,“你也察觉到有件事非做不可。但既然你问起了,我就回答你吧。是的,杰洛特,我为的就是这个。没错,这正是我们该做的。还有,想弄清这些的不光是我。”
“你能说得再清楚点儿吗?”
“不,丹德里恩,”吸血鬼厉声道,“我没法说得更清楚了。因为没有必要。对吧,杰洛特?”
“对,”猎魔人双手交扣顶住额头,“对,太他妈对了。可你干吗看着我?你希望我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办不到。我完全不适合这种角色……完全不适合,你明白吗?”
“不,”丹德里恩插嘴道,“我完全不明白。卡西尔,你明白吗?”
尼弗迦德人看了看雷吉斯,又看看杰洛特。
“我想,”他缓缓地说,“我想我明白。”
“哦。”吟游诗人点点头,“哦,杰洛特马上就明白了,卡西尔也认为自己明白。我自然而然地要求解释,却总被人要求闭嘴,然后又有人说我没必要明白。多谢了。我为诗歌奉献了二十年青春,足以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你立刻就会明白,甚至不用多说一个字;而另一些事你一辈子也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