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6/17页)

就在这时,大火烧了起来。

在路障旁边,红码头和桥梁之间,原本摆放着一大堆松枝,就像一只巨大的刺猬,构成了马匹和步兵都无法逾越的屏障。如今这堆树枝着了火,因为有人把点燃的火把丢了进去。在火焰和烟雾的侵袭下,守军开始后退。他们挤在一起,无法视物也难以行动,在尼弗迦德军的攻击下接连丧命。

又是卡西尔挽救了战局。他靠着自己的军事常识,没让跟随他的士兵遭到包围。敌人原本切断了他和杰洛特小队之间的道路,但现在他又杀了回来。他甚至还抢了匹套着黑色马衣的战马,此刻正挥舞长剑,冲向敌人的侧翼,四下砍杀。在他身后,束腰外衣上有着红色菱形图案的长戟手和长矛手强行攻进了缺口。

杰洛特手指并拢,使出阿尔德法印击中了燃烧的树枝。他并不指望能有多大的效果,毕竟他已有好几周没服用过猎魔人的药剂。但他还是成功了。树枝爆散开来,雨点般的火星洒向四周。

“跟我来!”他大吼着挥出一剑,劈中一个想要突破路障的尼弗迦德士兵的额角,“跟我来!穿过火焰!”

士兵们跟着他。有人用长矛拨开仍在燃烧的柴堆,还有人徒手捡起燃烧的树枝,朝尼弗迦德人的战马扔去。

火之洗礼,猎魔人一边心想,一边凶狠地格挡并攻击。我注定要为了希瑞接受火之洗礼。我正在一场完全无意参加的战斗中穿过火焰。我完全无法理解这场战斗的意义。火焰本该净化我,现在却只在烧灼我的面孔和头发。

鲜血飞溅,嘶嘶作响,化作蒸汽。

“冲啊,伙计们!卡西尔!过来!”

“杰洛特!”卡西尔将另一个尼弗迦德人斩落马下,“上桥!强行突围,到桥上去!我们必须收拢队伍……”

他没能说完,因为有个身穿黑色胸甲、没戴头盔、满头是血的骑兵冲破烟幕,朝他疾驰而来。卡西尔挡开骑兵的长剑,却被冲力撞下了马,他的坐骑也跪倒在地。那尼弗迦德人探出身子,打算一剑将倒在地上的卡西尔刺穿。但他没能下手。他的剑停住了。他胸甲上的银蝎子闪闪发光。

“卡西尔!”他吃惊地喊道,“卡西尔·爱普·契拉克!”

“莫坦森……”卡西尔躺在地上,惊讶之情毫不亚于对方。

跟在杰洛特身边的一个矮人雇佣兵——他那被火烧得焦黑的束腰外衣上有个红色的菱形图案——却没浪费时间去吃惊。他用长矛猛地刺进尼弗迦德骑兵的腹部,利用前冲之势将其撞落马下。他再次扑上前去,用沉重的靴子踩住倒地骑兵的黑色胸甲,把矛尖刺进了对方的喉咙。尼弗迦德人喘息着吐出鲜血,靴子上的马刺刮擦着沙地。

与此同时,有个极其沉重,又极为坚硬的东西打中了猎魔人的后背,令他的膝盖一阵发软。在倒地的同时,他听到一阵响亮而得意的欢呼声。他看到身披黑斗篷的骑兵逃进了森林。他听到有骑兵队从左岸赶来,马蹄踩踏桥面,发出隆隆的巨响。他看到了他们举的旗帜——上面有只被红色菱形围绕的老鹰。

对杰洛特来说,这场雅鲁加河桥上的大战就此宣告落幕。而后世的史学家也对这场战斗只字未提。

***

“别担心,高贵的阁下。”军医拍了拍猎魔人的后背,“桥已经拆毁了,我们不会再遭到南边的攻击了。您的同伴和那位女士也平安无事。她是您妻子?”

“不是。”

“哦,我还以为……太糟了,大人,怀孕的女人在战争中总会吃更多苦……”

“拜托,别再提这事了。那是谁的旗帜?”

“您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战?真是难以置信……那是莱里亚军的旗帜。您瞧,莱里亚的黑鹰和利维亚的红色菱形。好了,您的伤已经处理完了。只是青肿而已,您的背会有点儿痛,但没什么大碍,您很快就会康复的。”

“多谢。”

“我应该感谢您才对。要不是您守住桥梁,尼弗迦德人会在对岸屠杀我们,迫使我们退进河里。那我们就无路可逃了……是您救了女王!好吧,再会了,大人。我得走了,还有别人需要我处理伤口呢。”

“多谢。”

他坐在码头的一根木桩上,独自一人,疲惫、疼痛又冷漠。卡西尔不知去哪儿了。金绿色的雅鲁加河在断桥的桥墩间流淌,西沉的夕阳下,河水熠熠生辉。

他听到了脚步的踢踏声、蹄铁的咔嗒声和铠甲的铿锵声,于是抬起头。

“就是他,陛下。我来扶您下马……”

“浪开。”

杰洛特抬起目光。他面前站着一位身穿铠甲的女人。她发色苍白,几乎与他相仿。但他注意到,她那种白色更接近于灰,而不是银白,尽管女人的面孔丝毫看不出老态。的确,她很成熟,但并不老。

女人将一块带蕾丝褶边的细棉布手帕按在唇边。手帕上染满了血。

“请站起来,大人。”侍立在旁的一位骑士轻声告诉杰洛特,“表达您的敬意。这位可是女王。”

猎魔人站起身,忍着后背的痛楚,鞠了一躬。

“四你抱户了则座桥?”

“抱歉,您说什么?”

女人挪开手帕,吐出一口血。几滴殷红点缀在她华美的胸甲上。

“莱里亚和利维亚的统治者,米薇女王陛下,”一位紫色斗篷上有金色刺绣的骑士说道,“在问你,是不是您领导了守卫桥梁的英勇战斗?”

“只是顺理成章而已。”

“胜理成章?”女王本想大笑,可惜没能成功。她皱起眉头,含混地咒骂一声,又吐出一口血。在她遮住自己的嘴唇之前,他看到一道吓人的伤口,也注意到她缺了几颗牙。她对上他的目光。

“四的,”她直视他的双眼,透过手帕说道,“由个勾凉养的打中了我的连。但则无关紧要。”

“米薇女王陛下,”身披紫色斗篷的骑士宣布道,“在最前线,像男人和骑士一样英勇作战,对抗尼弗迦德的优势兵力!伤口会带来痛楚,但不会让她丢脸!而您解救了她和她的部队。在有些叛徒劫持了渡船之后,这座桥就成了我们唯一的希望。是您英勇地保护了它……”

“别缩了,奥多。里叫什么名字,英雄?”

“我的名字?”

“当然是问您。”紫衣骑士严厉地看着他,“您是怎么回事?受伤了?被人打到头了?”

“没有。”

“那就回答女王的问题!您也看到了,她的嘴受了伤,光是说话都很困难!”

“别缩了,奥多。”

紫衣骑士鞠了一躬,再次看向杰洛特。

“您的名字是?”

好吧,他心想。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