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2/7页)
这样的矮象在瓦兰提斯城的大街小巷并不少见。等他们来到黑墙边、长桥旁的拥挤街区时,已经见过了十几头矮象。灰色的大象也不少——它们宽阔的背上驮着堡楼。朦胧夜色中,粪车开始出没,半裸身子的奴隶们铲掉大象小象在路上遗留的各种热气腾腾的粪便,装进车里。粪车周围总是紧跟着一群群苍蝇,所以铲粪奴隶脸上的刺青也是苍蝇,以表示他们的职业。我亲爱的老姐很适合来干这个,提利昂兴致勃勃地想,她那么漂亮,在那对粉嘟嘟的脸蛋上文一把小铲子、外加一堆苍蝇就更可爱了。
这时,前进速度已慢如龟爬。河边路上车水马龙,几乎所有人都在往南赶。骑士夹在队伍里,犹如一根顺河漂流的浮木。提利昂瞅了瞅旁边的人潮,发现十个人中有九个是脸带刺青的奴隶。“这么多奴隶……他们上哪儿去啊?”
“红袍僧们会在日落时分点燃夜火,至高牧师将发表演讲。我是没兴趣听,可要到达长桥必须经过红神庙。”
又走过三个街区后,他们来到一个被火炬照亮的大广场,瓦兰提斯的红神庙就位于此。七神救我,这庙子居然有三个贝勒大圣堂那么大。它无论柱子、阶梯、桥墩、桥梁、圆顶还是塔楼全都大得出奇,仿佛是从一块天外巨石上凿刻而成,整个光之王神殿看起来竟似伊耿高丘。神庙墙壁有上百道红、黄、金和橙色线条,它们互相叠加,宛如日落时的层云。神庙里那些细长的高塔弯来拐去地升上天空,形状好似结冻的火焰。火化石。神庙梯级边燃起了巨大的夜火,至高牧师就站在火堆间发表演讲。
此人就是本内罗。至高牧师站在一根红石柱上,一道细细的石桥将柱子和一座高台相连,地位较低的祭司和侍僧站在高台那边。侍僧们穿淡黄或明橙色袍子,而正式的男女祭司都穿红袍。
大广场里人站得密密匝匝,几乎挤不动。信徒们大都在袖子上别了块红布或围着红布头巾,每双眼睛都望向至高牧师——只有他俩急着离开。“让路,”骑士一边驱马前进,一边咆哮,“快让开!”瓦兰提斯人愤愤不平地勉强让开,嘴里嘀嘀咕咕。
本内罗的高音令人印象深刻。他又高又瘦,五官轮廓突出,皮肤白得像奶。他的脸颊、下巴和光头上文满了火焰刺青,火焰包裹了他无唇的嘴,这张明红色面具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这不是奴隶刺青吗?”提利昂问。
骑士点头。“红神庙把小孩买来,训练成祭司,或是神庙专属的妓女和战士。你看,”他指着阶梯上一列穿华丽盔甲、披橙色披风的士兵,他们手握长矛守卫着神庙的各个入口,长矛尖端都被做成火焰燃烧的形状,“那便是圣火之手,光之王的圣战士,红神庙的守护者。”
一群火骑士。“噢,光之王的手得有几根指头啊?”
“一千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每一束火焰的熄灭都伴随着新一束火焰的诞生。”
本内罗用一根指头指着月亮,接着握手成拳,然后张开双臂。当他的嗓音达到最高点时,只听“嘶”的一声,火舌从他指间窜出,吓了群众们一跳。至高牧师还能用火焰在空中写字。他写的是瓦雷利亚符文,十个单词里提利昂认出了两个:毁灭和黑暗。
看到这些字眼,群众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声,女人们哭起来,男人们挥舞着拳头。这场面不对劲。这场面令侏儒想起了弥赛菈出嫁多恩那天,他们返回红堡路上遭遇的暴乱。
赛学士哈尔顿曾提出利用红袍僧的影响力为小格里芬服务,现在目睹此情此景,提利昂认定这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他不禁希望格里芬不要利令智昏。有的盟友比敌人更可怕。可惜克林顿大人只能靠自己分析了,我现下是自身难保。
至高牧师指向神庙后的黑墙,指向黑墙上那些全副武装、朝下观望的守卫们。“他在说什么?”提利昂问骑士。
“丹妮莉丝正身临险境。黑暗之眼盯上了她,长夜的奴仆们阴谋推翻她。他们在谎言的神庙里敬拜虚伪的神灵……和不信神的外乡人一起策划最卑鄙的背叛……”
提利昂听得毛骨悚然。伊耿王子在这里找不到盟友。至高牧师继续宣讲上古预言,预言所载,有一个英雄将自黑暗中拯救世界。一个英雄,不是两个,丹妮莉丝有三条龙,伊耿则一无所有。无须什么预言,侏儒也知道本内罗和他的信徒将对第二位坦格利安做出什么。瞎操心,格里芬懂得应对。他吃惊地发现自己还是在乎着同伴们的。
骑士从广场后方硬挤过去,毫不在意不时传来的叫骂。有个男人挡住去路,但骑士按住剑柄、向外抽出一尺长的利刃,就把对方吓了回去,旁边人也立即让出一条小径。于是骑士催马小跑,离开嘈杂的广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提利昂还能听见本内罗的叫嚷以及周围群众激起的呐喊,如雷霆阵阵。
他们来到一座马厩,骑士翻身下马后用力捶门,直到一位脸带马头刺青、面容枯槁的奴隶出来迎接。骑士粗鲁地把侏儒从马鞍上放下来,捆在一根柱子上,又叫醒马厩主人,就坐骑和全套鞍具的价格讨价还价。是了,让马远渡重洋,船费会比其身价还贵。提利昂由是知道自己不久就要上船。我大概也要当上预言家了罢。
谈妥价格后,骑士把武器、盾牌和鞍袋挎到肩上,询问最近的铁匠铺所在。那铺子也关了门,但经不住骑士大喊大叫,还是开了。铁匠满腹狐疑地打量着提利昂,然后点头收下一把钱币。“过来。”骑士吩咐俘虏。等提利昂走过去,他抽出匕首把绳子割了。“谢谢你啊。”侏儒揉着手腕说。骑士听了哈哈大笑:“你的感激省下来给别人吧,小恶魔,你将换上更难受的装备。”
果真如此。
铁匠拿出的镣铐乃是黑铁制成,又厚又沉,侏儒估计每个镣环的重量超过两磅,这还不算中间的链条。“怕我怕成这样啊。”手环被锤紧时,提利昂道。铁锤每次敲打都令他胳膊酸麻。“还怕我摆着这双发育不良的短腿逃跑不成?”
铁匠根本没抬头看他,骑士则阴沉地笑道:“你的腿没什么好怕的,但你这张碎嘴让人放心不下。戴上镣铐你就是奴隶,不会有人听你饶舌,即便是听得懂维斯特洛话的人。”
“何苦大费周章呢?”提利昂抗议,“我保证当个乖乖听话的好囚犯,我真心实意地保证。”
“那就从现在起证明给我看,把嘴闭上。”
他只能低下头,含住舌头,听任铁链一节节接上,把他的手腕与手腕、手腕与脚腕、脚腕与脚腕连在一起。该死,这些镣铐加起来比我自个儿还重。但至少他还活着,俘虏他的人本可直接砍他脑袋,瑟曦只要他的脑袋。骑士不肯一刀来个痛快,他会为这妇人之仁付出代价的。瓦兰提斯跟君临隔着半个世界,路上走着瞧,爵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