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异己 第三章(第5/8页)
顺便说一句,第二种情形要是能实现有多妙啊。
冲出黄昏界,我朝隔壁那栋楼走去——这是一幢与以尖顶加冕的行政楼截然不同的用玻璃和混凝土构成的长方形物体——是五十年代建筑计划的纪念性的美观而宏伟的建筑。
我把外衣忘在指挥部了,所以到入口处不得不跑过去。风吹来小小的碎雪,于是我想:要是坐到从奥德萨来的飞机上去会怎样呢?雪,黑暗,天气——天寒地冻。对了,还有光明使者,想必也在努力,尽可能地破坏。但是如果飞机不降落——它能去哪儿呢?还是会重新飞到另一个机场?去贝科夫机场或者达莫杰多沃机场?
顺便说一句,这主意应说给埃德加尔或安娜·季洪诺芙娜听,以便分散地派一些巡查队以防万一……
其实,飞机可能转向卡卢加或图拉之类的地方,假如那边的天气好一些的话。也完全可能在此降落,光明使者的气象魔法师们显然在尽力使它到达符努科沃机场。
机场大楼里暖和而舒适。从外面进来,我立即来到二楼,去了那间我曾经跟波良斯基候机时在一起喝过啤酒的酒吧,我们在火车上听过那首简直就是在折磨着我们的关于“夏天到了,一切都成为往事”的歌曲。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我几乎没有保存下来的记忆。它们从哪里冒出来的,从我意识的某一深处吗?我不知道。
我试图弄清楚,谁是波良斯基,但我连他的长相都回想不起来。更不用说我们坐车、乘机去哪儿、干什么……不知为什么出现的只是摆脱不掉的回忆,在他的房间里,还是在久远的苏联时期,有一个巨大的便后冲洗池。的确,是个不能用的……再说,的确,一个苏联人需要奢侈的便后冲洗池干吗呢?
但是酒吧仍然是我记得的那个样子。吧台,高脚凳,闪闪发光的啤酒龙头。角落里的一台电视机,只是里面播放的完全是另外一个音乐短片。一个长着一双让人怀疑的红眼睛的小伙,在雨中吻着穿大红连衣裙的姑娘的手。接下来都是老一套——如虎似狼的大嘴等等。我特别喜欢当过了一段时间后,不知为什么现在穿着姑娘的那身红色连衣裙的小伙走到酒吧厅内变成几只狼的那一刻。还有最后一个画面我也很喜欢——姑娘突然冲着客人们露出发红的眼睛……
唉。总之大家把“另一个世界的变形人”想象得很坏。就像时尚作家佩列文习惯描写的现实的狼身变形人,贪婪、饕餮、邋遢的狼身变形人。但是拍得很美,不容置疑。没准儿狼身变形人塞钱买通了制片方,影响了音乐人——所以就得到了一个关于他们的美妙而浪漫的音乐短片。在不久前俄罗斯吸血鬼们就这么干过。
为了万无一失,我记下了组合的名称——Rammstein,以便以后找到这张短片,认真一些听听。
我点了一杯啤酒和两个汉堡,侧身对着电视机,背对着吧厅坐下来,胃里早就有饿得“肠子贴着肠子”的感觉,所以我决定哪怕部分地结束这种状态。
我刚刚开始吃第二个汉堡时,感觉到有光明使者,背部直接感觉到。于是立刻隐藏起来——这我已经会了。我十分准确地知道,他们还没有发现我。
我毕竟是法术高强的他者,尽管经验不丰富。而这两位最多不过是受雇的帮手。一个是二十一二岁左右的弱小魔法师,另一个是初出茅庐的观察员。我感觉,对于未来我比这位观察员看得清楚得多——我看到了所有各种可能的方案——我能比他更准确地预言这些方案中最有可能的几种。
光明使者低声交谈着。这两位身上都被巧妙地施了摆脱旁人注意力的魔咒,而且是相当具有异国情调的一种类型。这魔咒是某位非常高强的人施下的,我很注意听。
“……已经到这儿了。头儿说,可能会有交战。”一位魔法师悄悄地说。
“我们反正会被封锁的,”观察员沮丧地反驳道,“特别是小虎和安德烈死后。”
“奥列克,我们需要所有的力量,明白吗?所有的,毫无保留。‘灵爪’不可能落到黑暗使者手中——那将是大家的末日,世界的末日……”
“哎哟,”观察员怀疑地表示反对,“什么末日啊……”
魔法师纠正说:
“那就是我们优势的末日。我们不能在近期内挤垮黑暗使者。”
“这总体上可能吗?”观察员的话语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极大怀疑,“千百年来光明使者和黑暗使者肩并肩地存在。千百年来一直在战斗。巡查队已经竞争了多少年。但是要知道还有不允许平衡遭到破坏的宗教法庭啊……”
光明使者顿时停止了交谈,走到有三个人排成的队伍前,轻易地迷惑了所有人,包括酒吧间侍者。
“二十个汉堡,一箱果汁。”魔法师吩咐,又对同伴转过身去。
我也装成被迷惑的样子。实质上,他者是非常无忧无虑的,特别是那些年轻的,被那种自己优越于普通人的感觉大大地冲昏了头脑的,只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才可能明白,有时做普通人比做他者简单轻松得多。
“反正会有打斗的,安东对我说过:黑暗使者那边来了位外地的巫师——在‘激情’街心公园他对法利达和达尼拉使阴招儿。他还杀死了小虎。这个恶棍……”
“别无缘无故地攻击和平的黑暗使者,”我气愤地想,“不是我追逐她——是她惹我的……”
至于“使阴招儿”——这是光明使者在撒谎。那场对决我付出了很多。
这时我明白了一点:有什么事情已经开始了。光明使者仿佛听到命令似的把头扭向夏日的田野,立刻走进黄昏界中。一秒钟过后,我也走了进去。
在夏日的田野里,黑暗使者中不知是谁站在满是白雪的地带,手杖伸在身前;长长的火舌舔着冰冻的混凝土。一次,又一次。魔法师在从奥德萨开来的飞机降落之前倾听着跑道的声音。裹得像雪团的光明使者从机场大楼里急冲冲地赶过去。
魔法师又喷出了几道火舌,然后走进更深层的黄昏界空间。
好像,这是科利亚。
我的这两位多嘴的魔法师匆忙地把食物装进塑料袋里,踏着颤动着的蓝色毛茸茸地毯,一路小跑地匆忙离去。
科利亚在此处自由自在。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情感……一位误机乘客的情感足以在一昼夜内喂饱所有这些未吃饱的像偃伏灌木般滋生于此的生物。我也从方圆凳上一跃而起,没喝完的啤酒留在吧台上。透过机场的墙实际上分辨不出夏日的田野里发生的一切——我只看到他者头上生物电场彩色斑点的模糊影子和释放出来的一团团黏性的力量。同时我还看见大厅的内部和在塑料椅子上耐心等待航班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