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异己 第三章(第6/8页)

低沉的轰隆声交汇到黄昏界中。这时播音员开始广播:“从奥德萨飞来的1505航班已经降落。”我沿着楼梯冲到楼下,费劲地在移动的人群中前进。

往下。向前。现在向右。

跳过旋转栅门,我来到夏日田野的入口旁。

而那儿正在上演一场动真格的砍杀——我真的是连皮肤都感觉到了能量的迸发,辟邪物的威力和魔法师们的能耐,感觉到了那可以用来对付其他的什么,而非用于相互对立的一切魔法手段。光明使者在其正义之战中真是僵化透了!他们甚至想都没想过与我们达成一致,他们立刻就冲过去进攻。

我感觉黑暗使者会不顺利。好像守夜人巡查队的头儿格谢尔干预进来了。而且至少还有两位法力非常高强的魔法师在那儿,在滑行到停泊地的飞机旁。

又有四位穿过机场大楼的墙冲了过来。当然,他们都是他者。都像是经过精挑细选般身材高大魁梧,浅发蓝眼。那种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之交的典型的海盗。戴着同样的“阿拉斯加”帽,同样的包。没带帽子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有迹象告诉我,这根本不是风吹所致。

为什么他们以人类的面目,而非黄昏界面目出现——我一下子没弄明白。直到当我在人类世界中看了他们一眼,并不知所措地大笑起来时,我才想起:黄昏界面目——是他者下意识的理想——它可以是各种各样的……

他们走过,几乎是跑过大厅,从我身边跑过,向出口跑去,朝飞机场前面那个如同明亮的光点般突出的停车场跑去。

从我身边跑过。

他们一赶上我,右边便突然闪出有“乌拉尔”载重车那么大小的深蓝色火花。所有处在黄昏界中的人都被抛到地上。

我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稍稍抬起头——像一只巨大的水母般曼妙而摇摇晃晃地悬在空中。

但是我感觉——在那儿,在透明的帷幔后即将发生什么事儿。

我猜中了——旁边,在透明的屏障后,在行李大厅,在蓝色的烟雾中正门打开了。黄昏界中刺眼的白色光芒异常明亮,直射双眼,如往常一样见不到一丝影子。这是一种令人恐惧的奇特场景——无法忍受的通明透亮的光线,一丁点儿影子也没有。

光明使者共两位。守夜人巡查队的头儿和一位可爱的年轻女人,是位力量叫人印象深刻的女魔法师。

“你在我的控制下了,”格谢尔大声说,迅速而简洁地做了个实施催眠术的动作,“起来吧!”

他对海盗们说。光明使者并没有注意在比任何人都靠近正门入口的地方晃来晃去的我。

其中一个海盗断断续续地用英语恶狠狠地说了些什么。格谢尔给予回答。我郁闷地感到遗憾:我一个字也没听懂。接着海盗们站起来,服服帖帖地朝正门出口走去。我打算站起来,甚至已经四肢着地地站起来了。

当海盗中的第三位与我并排时,第四位突然猛地进入到黄昏界更深处。

格谢尔马上做出反应——向留在那儿的几位掷出一张网,随即便消失了,只留下女魔术师。

留在那儿的几位海盗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我——四肢站立的我再一次伸直身子躺在地板上,这回是面朝下,恰似高速公路上的一只青蛙。我觉得就像开过来的自卸车上的一块预制板倒塌在我身上——我既不能喘气,又不能动弹,真见鬼。某种东西,某种椭圆形的、有点儿弯曲的东西压在胸口上真让人难以忍受。

鼻子挨着地板可不那么舒服。我直起身子,掉转头。

我的目光与躺在身边的海盗的目光相遇。

寒冷把我冻得半死,即使是莫斯科的无数个冬天都不会制造出这样的寒冷。

“你!”

“我……”

“你是他者!”

“对……”

“你为黑暗效力……”

“也许吧……”

“把这个保存好!”

“什么?”

但是海盗已经闭上了双眼,无言的对话只持续了片刻。

保存什么呢?这个该死的让我伤筋动骨的东西吗?

女魔法师为了万无一失又向我们扔出一块“预制板”——海盗压低嗓门嘶哑地叫喊起来,从我的胸口中也发出类似的呻吟声。

后来我想了想:何苦呢?

我合上双眼,集中注意力去寻找力量……我发现旁边实际上有取之不尽的力量的源泉。

大门入口依然开着。

哎哟哟,原来一切如此简单!恢复在“激情”街心花园所耗费的力量——只不过是区区几秒钟的事。至于大门入口是光明使者的——这个丝毫没有使我感到为难,因为力量的本质终究是相同的。

我开始吸取大门入口的力量。慢慢地吸取,这样光明使者一下子没法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最开始我轻轻地从自己身上卸下一些重量——成功了,而且我不能说这特别难。接着我抓住了在我身下的东西,把它抓成一团茧,揣到怀里,依旧在地板上蠕动。看来女魔法师开始担心起来。

我已经做好准备起身,但此时格谢尔返回来了。他全身发出白色的光芒,就像田园农民想象中的天使一般。他一只手抓住因失去自由而变得顺从,但企图逃跑的海盗。一步,两步——放走的海盗像只布木偶似的挪到自己的同伴身边。但在格谢尔脸上我看到的不是高兴,而是另一种东西。

“‘灵爪’在哪儿?”

他匆匆看了女魔法师一眼。她不安地缩紧脖子——我感觉到她在扫描我们所有的人。

不,姑娘。我的蚕茧你是击不破的!

格谢尔也没法击穿它。这一点我可以从又一个新阶梯的高度肯定地对你们讲。

但是格谢尔争分夺秒地靠近我。

“又是你……”

在他的声音中我觉察不到仇恨的影子,只感到无尽的倦意。

我站起来,抖了抖衣服。

“是我。”

“你让我惊讶,”格谢尔承认,用目光直盯盯地看着我这个人物,“再让我惊讶一次吧,让‘灵爪’回来。”

“‘灵爪’?”我优美地弯了弯眉毛,“你说什么,同行?”

格谢尔咬咬牙——我清晰地看到他颌骨上的肌肉在颧骨上颤动。

“别再闹喜剧了,黑暗使者。‘灵爪’在你那儿,它不可能有别处可去。我不再感觉到它,但是这并不会改变事实。你现在就把‘灵爪’交给我——我再重复一次——永远从莫斯科消失。请你好好考虑:你是第一个我第二次平和地建议消失的人。很长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个。我已经解释清楚了吧?”

“再清楚不过了。”我发牢骚地说,我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力量,认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