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只为自己人 第七章(第2/5页)
地平线上有道微光。
东南方升腾起雾气。
奥斯坦基诺电视塔顶尖周围的光晕。
这会是个奇怪的夜晚。
我碰了一下跑过去的小姑娘,并夺走了她简简单单的快乐:缘于她那个没有喝醉就回家的父亲。
她仿佛一支被折断的带刺的和脆弱的野蔷薇。
请原谅。
当我走近“有支架的盒子”时,几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我最后触及的是一个喝醉的工人,他靠在大门的墙上,就是那个我第一次打死吸血鬼的大门。他几乎失去了自制力,可是他很幸福。
我也吸取了他的力量,一朵蒙满灰尘的、被唾脏的车前草花,一支难看的土褐色的蜡烛。
这也是力量。
过马路时,我明白我在这里不是独自一人。我唤出影子,然后进入了黄昏界。
大楼的四周是封锁部队。
这是我见到的最奇怪的封锁部队,黑暗使者和光明使者混合在一起。我看到了谢苗,点了点头,得到的答复是他平静的、几乎是责备的目光。我还看到了小虎、大熊、伊利亚、伊格纳特……
什么时候把他们所有的人都召来了?当我在城里徘徊、吸取力量的时候吗?假期还没结束呢,伙伴们。
还有黑暗使者。就连阿利莎也在这里。她看上去很怪:女巫的脸像一副皱皱巴巴舒展开的纸面具。好像扎武隆没有撒谎,他曾谈到过要惩罚她。站在阿利莎旁边的是阿利舍尔,我觉察到他的目光,我明白,这两人相逢,将会展开一场殊死搏斗。也许不是现在。但是一定会展开的。
我跨过封锁区。
“此区域已被封锁。”阿利舍尔说。
“此区域已被封锁。”阿利莎回声似的跟着说。
“我有权进去。”
我身上有足够的力量,不经允许就能通过封锁。现在只有伟大的魔法师才能阻止我,可是他们不在这里。
他们并没有阻止我。就是说,不知是什么人——格谢尔,或者是扎武隆,也可能是巡查队的两个头儿一起下的命令,叫他们只是警告警告我。
“祝你成功。”我听到身后传来低语声。我转过身,觉察到了小虎的目光。我点了点头。
大门口空荡荡的。整幢房子都安静下来了,就像那场空前巨大的戾气在小虎头上盘旋时一样,那种恶是她自己招来的。
我走过灰色的黑暗。地板就在脚下闷声颤抖:在这里,在黄昏界里,就连土地也会响应魔法,就连人类建筑物的影子也会响应魔法。
房顶上的清扫孔敞开着。谁也不打算对我加以哪怕一点儿阻挠。最郁闷的是,我不知道,这使我高兴,还是伤心。
我走出了黄昏界,不用呆在黄昏界了,此刻真的不用了。
我沿着楼梯爬上去。
我最先看到马克西姆。
他完全不是先前那个模样,这个天生的光明魔法师,野人,这么多年一直在杀黑暗使者的人。也许,他们改造了他,也许他自己改变了。有一种人,他们可以成为理想的刽子手。
马克西姆是走运的。他就成了刽子手,法官。凡是位于光明和黑暗之上的人都在为大家服务,也就是不为任何个人服务。他把两手交叉放在胸前,脑袋微微垂下。他身上的某些东西是来自扎武隆的,让我想起第一次看到扎武隆时的感觉,而有的东西则是来自格谢尔身上的。看到我的到来,马克西姆稍稍抬起了头。他用清澈的目光扫了我一眼,然后垂下眼睛。
就是说,我确实被准许靠近正在发生的事情。
扎武隆呆立在一旁。他紧紧地裹着一件薄薄的外套,对我的出现他一点儿也不在意。我来了,他知道了,就是这样。
格谢尔、斯维特兰娜和叶戈尔站在一起。这时他们看到我的到来非常高兴。
“你还是来了?”头儿问。
我点点头。我看着斯维特兰娜。她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连衫裙,头发披散着。她手上的一只皮套微微闪光——仿佛是一只装过胸针或者是装过圆形颈饰的皮套,这是用上等山羊皮革做的皮套。
“安东,你知道,是吗?”叶戈尔喊道。
如果说在场的人中有哪一个是幸福的,那么就是他了。他十分幸福。
“我知道。”我一边回答,一边走到他跟前,用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的力量就像一朵黄色的蒲公英。
现在,我好像收集了能够收集的一切力量。
“快开始了吧?”格谢尔问,“安东,你打算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不知什么东西使我警觉起来,情况有点不对头。
啊,对了!为什么奥莉加不在?
指示已经下达了吗?斯维特兰娜已经知道她面临的是什么了?
“粉笔,”我说,“短短的、两头削尖的粉笔。可以用它随便在什么地方写字。例如,在命运之书上,划掉过去写的字,写上新的一行行字。”
“安东,你说的对在场的任何人都不是什么新闻了。”头儿平静地说。
“得到许可了吗?”我问道。
格谢尔看了看马克西姆。审问官好像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地说:
“得到许可了。”
“守日人巡查队一方持反对意见。”扎武隆干巴巴地说。
“反对无效。”马克西姆冷漠地回答,然后又把头垂向胸前。
“一个伟大的女魔法师可以握住粉笔,”我说,“但命运之书中的每行字都将取走她的一小部分灵魂。取走——以便抵消被更改的命运……只有出卖自己的灵魂,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我知道,”斯维塔说。她微微笑了一下。“安东,请你原谅,我觉得这是对的。这能带来益处——给所有人带来益处。”
叶戈尔的眼睛里闪现出警觉的目光。他感觉到什么有点不对。
“安东,你是守夜人巡查队的战士,”格谢尔说,“如果你有反对意见,你可以说。”
反对意见吗?说实在的,反对什么?是反对叶戈尔没有成为黑暗魔法师,却成为光明魔法师吗?是反对就算失败一千次,也要为人们带来良善的尝试吗?是反对斯维特兰娜成为一个伟大的女魔法师吗?
就让她牺牲掉她身上暂时还有的人性吧……
“我无话可说。”我说。
我觉得——或许格谢尔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讶的目光。
难以明白,伟大的魔法师实际上在考虑什么。
“让我们开始吧,”他说,“斯维特兰娜,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她望着我。我往旁边走了几步,格谢尔也一样。现在只留下他们两人,斯维特兰娜和叶戈尔。他们一样茫然若失,一样紧张。我斜眼看着扎武隆——他也在看我。斯维特兰娜打开套子——套子的扣环“喀嚓”一响,就像枪声似的,她慢慢地、像是反抗一股力量似的从套子里取出粉笔。非常小的一块粉笔。难道它在光明试图改变世界命运的那一千年里被磨损得如此厉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