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镜 (第12/18页)

毕岸道:“婆婆是个聪明人,知道银蚕杀人没有证据,所以才敢如此淡定。”

赵婆婆表情慈祥,带着一点无奈,道:“毕掌柜,我知道你手眼通天,但你也不能污蔑我一个老婆子。你说银蚕啊、杀人啊什么的,我可从未听说。”

毕岸取出木环,用匕首在内里卡槽中轻轻一撬,木环分开两边,里面露出个银制的镜子,镜面缺失,只剩下一个双龙戏珠的外圈。

公蛎惊奇道:“这不是那日王宝偷偷拿来当的那面破镜子吗?”

毕岸翻看着镜子,道:“婆婆将此物放入木环,交给王宝做玩具,让在下好一顿寻找。”

赵婆婆坦然道:“这是亡夫的遗物,怕磕了碰了,所以套了个木环。王宝喜欢, 非要拿了玩,只好借他玩几天。”

毕岸赞道:“婆婆好说辞。”

赵婆婆微笑道:“我偌大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毕掌柜不用恭我。” 公蛎觉得,她这份淡然平静的气势,与毕岸有得一拼。

毕岸道:“不过我听说这叫做无心镜,整面镜子用银精打造而成,专为饲养银蚕;外面两条无角螭龙,为银蚕克星,防止它失控反噬主人。我说的是否准确?”

公蛎如坠雾里,什么“银精”、“无角螭龙”,皆第一次听说。

赵婆婆目露赞许之光,喟叹道:“唉,要是我的子侄后辈有毕掌柜这样的人才,我便知足了。”又道:“毕掌柜见多识广,说的不错。不过这同老婆子可没什么关系,我同你一样,只是听说过而已。而且你也看到了,这不过就是个玩具。”

毕岸道:“婆婆不认,在下也无法。你在王宝的水里投了毒,然后嫁祸李婆婆。今日又借二狗媳妇送玩具之际,将无心镜也送了过去,晚上敲击木鱼控制藏在其中的银蚕,袭击王宝。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没有孙辈嫉妒王宝,后来才发现原来你的目标本来就是李婆婆。”

赵婆婆抬眼望了他一眼,道:“嘴巴在你身上,随你怎么说。”又垂目念诵经文。

毕岸微微一笑,道:“不错,虽说是口说无凭,不能定罪,但小可不才,只怕从我口中说出来,相信的人据多。你以后只怕在洛阳待不下去了。”毕岸说着,走到门后一张大头娃娃贴画前细看。

这张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颜色已显陈旧,正中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一手 托着个福字,一手扛着莲蓬莲花,脚下画着几条红鲤鱼,寓意“连年有余,娃娃送 福”。整张画保存得相当完整,但缺了一角,撕痕很新,还有一根针带着线头插在 上面,刚好扎在胖娃娃的左眼部位。

毕岸伸手把针线拔了下来,道:“婆婆您这么仔细的人,怎么会把针放在这里?” 赵婆婆转身看了一眼,从容不迫道:“哦,我那日做针线,外面来了生意,匆忙之下,随手扎上了。”

毕岸按压着年画上留下的针孔,道:“王宝真是顽劣,好好的将年画撕了一角。婆婆惩罚他一下,也是对的。”

赵婆婆的背僵直了一下。

公蛎想起王宝红肿的左眼,心中一个激灵,呆呆地听他们谈话。

毕岸轻轻松松道:“婆婆不想谈银蚕和王宝,我们换个话题好了。二十五年前 李婆婆家的阿宝夭亡怎么回事?或者谈谈您同李宏之间的风流韵事。”

赵婆婆额上的青筋忽然暴起。毕岸如同没有看到,继续道:“前些日我查到你 同李婆婆竟然是同乡,委实有些吃惊。”

赵婆婆神态恢复了正常,道:“洛阳城中大把同乡,难道我一个个拉扯、认识去?”

毕岸点头道:“婆婆说的是。同乡不认识的多了,可是您同李婆婆之间,还有 李宏这个纽带呢。”

赵婆婆停止了诵经,暴躁道:“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李宏!”

毕岸道:“三十年前,你同刘兰心正是豆蔻之年,两人共同爱上了隐居郊外的少年公子李宏。可惜李宏最后却娶了活泼可爱的刘兰心。”

 “刘兰心?”公蛎重复了一遍瞬间明白,哑然失笑道:“原来恶俗的李婆婆还有个如此清雅动人的名字。”

毕岸道:“而你嫁给了老实巴交的董滚子,过得各种不如意,索性杀了她家阿宝。接着多次勾引李宏未果,又用银蚕杀了李宏。”

赵婆婆双手紧紧地扳着供桌,厉声喝道:“毕掌柜,你便是手眼通天,也不能如此信口雌黄!我同刘兰心同乡不错,爱慕李宏也不错,但杀人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当年官府已有定论,李宏有家族隐疾,他同阿宝皆死于此!”

毕岸悠然道:“看来赵婆婆对当年之事相当关注,连仵作查验结论都一清二楚。”

赵婆婆脸色铁青,深吸了一口气,正襟危坐道:“当年知道此事的人颇多。而 且妇道人家爱打听,我知道了不算什么。”

赵婆婆抵死不认,神色也不见一丝慌乱,在公蛎看来,竟然丝毫奈何不得她。 正绞尽脑汁想要出个什么好点子来,只听毕岸皱眉道:“算了,还是找了当事人来。”回头朝门口道:“李婆婆请进来吧。” 赵婆婆一惊,慢慢站了起来。

门被推开,李婆婆面如死灰,直挺挺竖在门外,昏花的眼睛冒出一丝奇异的亮光,只盯着赵婆婆,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反复道:“你,杀了我的阿宝?”

公蛎忙搀扶她进来,安抚道:“李婆婆不要急,坐下再说。”拉了凳子按她坐下。

她如同弹簧一般,腾地重新站了起来,一字一顿道:“你,杀了阿宝,和我相公?”

赵婆婆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慌乱,满脸堆笑道:“老姐姐你来了,我这给你倒 茶去。”却不小心绊在桌腿上,差点摔倒。

李婆婆猛窜上去,一把钳住了她的衣领,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原来你就是那 个贱人!你搔首弄姿勾引我相公,我都知道,你缠着我相公让他休了我娶你,我也知道。可你……为何要杀了我的阿宝!”

她呲着森森的白牙,犹如护犊的母豹,极其狰狞。

赵婆婆脸憋得通红,躲避着她的眼睛,使劲挣脱,“不不,你听我说……”

李婆婆抽出一只手来,用尽全力给了她一巴掌,呜咽道:“阿宝啊!”

赵婆婆捂着脸,似乎被打懵了。愣了片刻,喉间挤出一丝低吼,低头朝李婆婆的胸口撞去。

(八)

公蛎再一次见识了女人打架,撕、扯、抓、挠、拧、咬、踢,无所不用。两人 从屋中滚到门口,从桌前滚到床下,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毕岸悠闲地抱着肩,任她们打斗。公蛎在一旁跳着指点:“用拳头打呀!肘击, 肘击!”可惜无人听他的,照样是那种毫无章法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