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黑色群山中的洞穴……”(第6/8页)

“这是真的吗?它令你变得邪恶了吗?”

“……没有。洞穴以其他东西为食,不是善与恶,事实并非如传言那般。你可以带走黄金,但带走之后,事情就——”他顿了一下,“事情就变得平淡起来。在彩虹中你看到的美减少了,布道变得不那么有意义,接吻也索然无味……”他看着洞口,我觉得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恐惧。“变少了。”

我说:“有许多人认为黄金的光辉比彩虹的美丽更重要。”

“我年轻时就是其中之一。而现在你是另一个。”

“所以我们等天亮后再进去。”

“你进去。我会在外面这里等你。不用害怕,没有野兽守卫这个洞穴。就算你不会任何魔咒或韵文,也没有咒语会令黄金消失。”

于是我们便开始露营,或者不如说我们就这样坐在黑暗中,背靠着冰冷的石墙。那个晚上我们没有睡着。

我说:“你曾经从这里拿走过黄金,就像我明天会做的那样。你用这笔钱买了一栋屋子,一个新娘,还有好名声。”

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啊。但一旦我得到了它们,它们对我而言就不再有价值,甚至比没有价值更低。就算你带出来的黄金能够让国王穿过大海回到我们这里,来统治我们,给我们带来一片欢乐、繁荣而温暖的土地,这一切对你来说依然一文不值。这就像你在传说中听到的某个男人的遭遇。”

“我这辈子为的就是带回国王。”我告诉他。

他说:“你带着黄金回去找他,你的国王会想要更多——因为国王总是想要更多。这就是他们会做的事。你每回来一次,万事的意义便会削弱一分。彩虹变得无足轻重。杀人也变得无足轻重。”

在黑暗中,又是一片沉默。我听不到鸟叫,只有风声在山峰之间呼啸,就像是母亲在寻觅她的孩子。

我说:“我俩都杀过男人。你杀过女人吗,卡卢姆•麦卡因斯?”

“我没有。我不杀女人和女孩。”

我的手在黑暗中移上短剑,摸索着木与银交织的剑柄和铁质的刀刃。它正在我的手中。我本不打算告诉他的,只要等我们离开了群山,我就动手,深深地刺出一刀,但现在,我感觉有话要从我嘴里蹦出来,假如此时不说,便再也不会说了。“据说你曾经杀过一个女孩,”我对他说,“在一片灌木丛里。”

沉默。风在呼号。“谁告诉你的?”他问,接着又说,“算了。我没有杀过女人。没有哪个有荣誉的男人会杀女人……”

我知道,要是我说一个字,他就会对这个话题保持沉默,决不再谈起它。于是我没有回答,只是等待着。

卡卢姆•麦卡因斯开始说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挑选用词,就像正在讲一个儿时听来、此刻已几乎忘却的故事。“有人告诉我,低地的母牛长得又壮又美,男人要是冒险向南去,带回来漂亮的红牛,就会赢得荣耀。于是我向南去了,但没有一头牛长得足够漂亮,直到我进了一片低地的山里,见到了一个人能见到的最好、最红、最肥壮的牛群。于是我便开始赶着它们往回走。

“她拿着一根棍子跟在我身后。这些牲口属于她父亲,她说。她还说我是个流氓无赖之类的粗野玩意儿。但她长得很美,甚至在生气的时候也很美,要不是我已有了一位年轻的妻子,我大概会对她更友善些的。但我拔出刀子,架在她的喉咙上,命令她闭嘴。她照做了。

“我没有杀死她——我不会杀女人,这是事实——我用她的头发将她绑在一棵荆棘树上,从她的腰带上取下匕首,试图制服她,因为她正挣扎着想要逃脱。我把匕首尖深深扎入草皮。我用她的长发将她绑在荆棘树上,赶走了她的牲口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起过她的事来。

“又过了一年,我才回到那儿。那天我不是去赶牛的,只是沿着河岸走过去——那地方很偏僻,若不是特意去找,根本看不见她。可能根本没有人找过她。”

“我听说有人在寻找她,”我对他说,“但有些人觉得她被人掳走了,其他人则觉得她可能和某个修锅匠私奔,要不就是去了城里。但他们还是去找了。”

“啊。我只能看到我看到的事——可能你得站在我的位置,才能看到我所见的东西。或许,我是干了件坏事。”

“或许?”

他说:“我曾经从迷雾中的洞穴里拿出过金子。我再也无法辨认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后来我找了一个旅馆里的孩子,让他带个口信,告诉他们她在哪儿,还有他们可以在什么地方找到她。”

我闭上双眼,但这世界已无法变得更黑。

“这是件恶事。”我对他说。

我在脑海中看到了那幅场景,她的骨架上已没有衣服,没有血肉,像每个人有朝一日都会遭遇的那样惨白赤裸,被挂在荆棘树上,如同一个孩童的木偶。她那头金红色的头发将她悬上了高高的树杈。

“等天亮后,”卡卢姆•麦卡因斯说道,就好像我们之前谈论的是食物或天气,“你把短剑留在这里,这是习俗,然后你进去洞里,把你能扛得上的金子带出来。你可以带着它和你一起回大陆去。在这儿,所有知道你扛的东西是什么、知道它来自何处的灵魂,都不会将它从你手中夺走。你漂洋过海,把它带给国王,他可以用它来支付给他的手下,喂饱他们,给他们购买武器。总有一日,他会回来。到那时候,再来告诉我这是恶事吧,小家伙。”

太阳升起时,我进入洞穴。里面十分潮湿。我能听到涌泉里汩汩冒出水的声音,感受到一阵风吹过面颊,这有些古怪,因为山里不该有风。

我原本以为洞穴里应该满是黄金,一块块金子该像木柴一般堆在一起,间或摆着一些装满金币的袋子。洞里该有金链子和金戒指,而金盘子该像有钱人家里的瓷盘一样高高叠起。

我想象的是一幅富庶的画面,然而洞中却丝毫没有那样的景象。只有影子。只有石块。

但那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

我有不少秘密,而这一条潜伏在所有秘密之下,甚至我的孩子们都不知道,尽管我估计我妻子已经猜到了。这个秘密是:我的母亲是个普通人类,她是一位磨坊主之女,但我的父亲却是从西边来找她的,当与她有了一段露水姻缘之后,他又回到了西边。我对自己的出身没有什么感伤,我很肯定他后来就没再想起过她,我怀疑他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但他给了我一具这么小,这么快,又这么强壮的身体,而且或许我在其他一些方面也与他相似——我不知道。我很丑,但我的父亲长得很美,至少我母亲这么对我说,我想她可能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