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黑色群山中的洞穴……”(第7/8页)
我不知道,假如我父亲是个低地的旅馆老板,我在这洞穴里又能看到什么。
你会看到金子,一个似低吟却又非低吟的声音在洞穴的深处响起。那是个孤独的声音,带着惆怅和厌烦。
“如果我会看到金子,”我大声问道,“那些金子是真的,还是幻象?”
低吟被逗乐了。你的思维方式就像是个凡人,看事情非此即彼。他们看到并摸到的是金子。他们带回去的是金子,在路上他们能感受到它的重量,还能与其他凡人交换,获取所需。既然他们能看到它、触摸它、窃取它,并且为它而杀戮,那么它究竟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关系?他们需要金子,我给予他们。
“那么你给他们金子,又拿走了什么?”
很少,因为我需要的非常少,而且我已垂垂老矣;我太老了,没办法跟随我的姐妹们进入西方。我品尝他们的欢愉,以他们不需要也不看重的东西为食。轻尝他们的心,细咬他们的良知,耙梳下他们灵魂的一小块碎片。作为回报,我让自己的碎片随着他们离开洞穴,通过他们的双眼来眺望这个世界,见他们之所见,直到他们的生命终结,而我则取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一切。
“你会在我面前展露真形吗?”
在黑暗中,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远比任何人类男女结合所生之子看得更清楚。我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阴影中移动,接着阴影聚拢、移动,在我知觉的边缘,近乎于想象之处,显出一个形状不固定的东西。我有些不安,于是说出了正适合于此刻的话:“请以不会伤害我也不会威胁到我的形态出现在我面前。”
这是你的愿望吗?
远处有水滴落。“是的。”我说。
它从阴影中走出,用没有双眼的眼窝紧紧盯着我,两排已被风化的牙齿朝我露出微笑。它全身上下仅剩骨头,除了那头长发,它的头发是金红色的,缠绕在一棵荆棘的树枝上。
“这景象冒犯我了。”
我从你的思想中取得了这副身体,从骨骸边传来低语,但骨骸的下巴一动不动。我选择了你所爱的东西。你的女儿弗洛拉,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的样子。
我闭上双眼,但这影像还在眼前残留。
它说,那掠夺者正在山洞口等着你。他等着你出去,手无寸铁,又被黄金拖累。他要杀了你,然后从死去的你双手中夺走金子。
“但我不会带着金子出去,不是吗?”
我想到卡卢姆•麦卡因斯,他的头发是狼皮般的灰色,他那双眼睛也是灰色,我还想到了他短剑的形状。他比我更高大,但所有男人都比我高大。或许我比他更强壮,速度也更快,但他同样也很快,并且强壮。
他杀了我女儿,我想,接着我想知道这想法究竟是我自己产生的,还是那影子偷偷放进我脑海中的。我大声说道:“有其他出洞穴的路吗?”
你从哪里来,就从哪里离开,得穿过我家的门口。
我站着,一动不动,但在脑海中,我就像是一个陷阱中的动物,心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发现自己没有胜机,没有慰藉,也没有解决之道。
我说:“我手上没有武器。他告诉我,我不能带着武器进入这个地方,这不符合传统。”
现在它就是传统了,不能带着武器进入我的领地。但过去不是这样的。来,跟着我。我女儿的骨架说道。
我跟着她,我能看到她,尽管这儿是如此之黑,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在阴影中,它说,它现在在你手掌之下。
我蹲下身,摸索着它。它的握柄感觉像是骨头,也或许是鹿角。在黑暗中,我小心翼翼地抚摸它的刀刃,发现自己握住的东西与其说是把小刀,不如说更像一柄锥子。它很薄,如针尖般锐利。这总好过没有。
“我需要付出代价吗?”
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
“那么我会支付的。此外我还想要另一件东西,你说你能通过他的双眼见到世界。”
空洞的头骨上没有眼睛,但它点了点头。
“那么,等他睡着了请告诉我。”
它没有说话,只是将身形混入黑暗之中。我感觉自己在这地方又变得孤单一人。
时间渐渐过去。我循着滴水声走去,找到一处岩潭,喝了点水,将最后一点燕麦浸泡在水中,然后将它放入口中一直咀嚼,直到它彻底溶解在嘴里。我睡着了,醒来之后,又睡着了,我梦到了我的妻子莫拉格,尽管四季变换,她依然在等待着我,就像我们等待着我们的女儿一般等待着我,直到永远。
有什么东西——我想大概是一根手指——触碰到了我的手,但它不是骨头,也不坚硬。它很柔软,和人类的一样,只是太过冰冷。
他睡着了。
在清晨之前的蓝色光芒中,我离开了洞穴。他横躺在洞口,像是一只猫,我知道这样一来,任何最轻微的触碰都会将他吵醒。我将武器紧握在身前,它的握柄是骨质的,刀刃是针尖般发黑的银。我将它探出,没有吵醒他,便拿到了我需要的东西。
接着我又靠近一步,他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他睁开眼睛。
“金子在哪里?”卡卢姆•麦卡因斯问道。
“我什么也没拿。”山间的风很冷。我向后跳了一步,躲过了他抓向我的那一击。他依然躺在地上,以一边手肘支起身体。
接着他说:“我的短剑在哪里?”
“我拿走了,”我告诉他,“你睡着的时候拿的。”
他睡眼惺松地看着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我打算杀你,来的路上就可以下手了。我有一打机会可以杀掉你。”
“但那时候我手里还没有金子,不是吗?”
他没有回答。
我说:“如果你以为,你是从我手中夺得洞穴里的金子,而不是亲自进去拿,就能拯救你那不幸灵魂的话,那你就是个傻瓜。”他的脸上再没有一丝睡意:“傻瓜,我?”
他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激怒一个做好战斗准备的人是件好事。
我说:“不是傻瓜。不是。我曾经遇到过不少白痴和傻瓜,他们都很开心地干着各种蠢事,即使头发里夹着稻草也兴高采烈。但你太聪明了,干不了蠢事。你所寻找的只是不幸,你能带来的也只有不幸,你将不幸带给了你所触碰的一切。”
他站起身,手里拿着一块石头,就像举着一把斧头,向我走来。我的个子很小,所以他无法像攻击一个和他体型相当的男子一样攻击我。他弯下腰来。这是个错误。
我紧紧握住骨质握柄向前扎去,用锥尖迅猛地一击,如蛇一般。我知道我瞄准的是什么地方,也知道那儿被刺中后会有什么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