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乱之火 Chapter 07 普雷斯顿潘斯(第19/20页)

“给我水,我就告诉你。”詹米笑道。

“好。”我递给他一罐水,看他灌进嘴里,“快告诉我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詹米放下罐子,用袖子擦擦嘴。“接下来没有了。不然你觉得我该回答他什么?”他若无其事地对我嘻嘻笑,在我扇他耳光前灵巧地躲开。

“嘿!怎么可以对为国王陛下效忠、英勇负伤的将士这么无礼?”詹米佯怒道。

“受伤?詹米·弗雷泽,你要是再不说,我保证你会受更重的伤,让这剑伤一点也不够看!”

“怎么威胁我了?你讲的那首诗是怎么说的?‘痛苦恼怒使她秀眉紧蹙,汝为救死扶伤的天使’11……噢!”

“下次我会直接扭断你的耳朵。”我放开他的耳朵催促道,“快说!我等一下要回去了。”

詹米小心翼翼地揉揉耳朵,总算靠回墙上,继续讲他的故事。“总之我们照样蹲在原地,神父和我面面相觑,聆听着六英尺外哨兵的动静。那个人又说:‘谁在那里?’我在想我有没有办法看准时机站起来,在他从背后开枪射我之前,用短剑把他解决掉。不过他的同伴又该怎么办?毕竟我不能指望神父帮忙,除非我死了,他倒是可以帮我做最后的祷告。”

两个詹姆斯党人蹲在草丛里,陷入紧绷的静默之中,连动一动放开交握的手都不敢。

“拜托,你又看到什么啦?”好不容易另一个哨兵说话了,詹米感觉神父绷紧的手因汗湿而滑脱,原本压抑住的颤抖释放到全身。

“那里除了刺金雀花灌木丛,什么也没有,不用那么紧张,老兄。”第二个哨兵肯定地说。詹米听到手拍在肩上,也听到靴子踏在地上,那哨兵跺脚想让身体暖和起来。“这里到处都是该死的刺金雀花,黑暗中可能像你刚刚那样,被看成该死的高地人大军。”詹米觉得自己听到一股闷笑声,从他听力范围内山坡上的“刺金雀花灌木丛”中传来。

詹米望向山巅,星光逐渐暗淡,他判断再过十分钟就会出现第一道曙光。届时柯普将军的手下很快就会明白,高地军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驻扎在行军一小时的另一方,高地军的前锋部队已经在他们面前。左边海岸的方向发出细微声响,习惯作战的人一定警觉到了。詹米想,一定有人被刺金雀花绊倒了。

“谁?怎么回事?”附近的哨兵出声警戒。

詹米想,看来神父要靠自己了。詹米起身,抽出大刀,大踏一个箭步就来到哨兵身边。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形影,但这样已经够清楚了。詹米站在原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冷酷无情的刀锋一挥而下,劈开了那哨兵的头颅。

“高地兵!”第二个哨兵尖叫,接着像从灌木中窜出的兔子,逃窜到逐渐消退的黑夜中。詹米还来不及把刀从血淋淋的头颅中抽出,他一脚踩在地上那哨兵的背上,用力一拔,那景象血肉模糊,骨头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只能咬牙忍受那恶心的感觉。

警报已经传遍英军部队上下,詹米听得到,也感觉得到。被叫醒的士兵一阵骚动,没头没脑地摸索武器,盲目地四处搜寻看不到的敌人。

克林兰诺的风笛手在右后方,还没有发出冲锋的信号。于是詹米继续前进,心脏快速跳动,左手臂因刚刚的砍杀还阵阵刺痛,肚子肌肉紧缩,眼睛努力瞪大要看穿逐渐稀薄的夜色,刚刚溅在脸上温暖的血液在寒风中变得又冷又黏。

詹米盯着眼前一片黑暗,像在寻找英国兵。他屈身向前,抱着膝盖。“我先是听到,然后也看得到了,那些英国兵,在地上扭动,像肉里的蛆。我还看到后方的人,乔治·麦克卢尔跟在我后面,华莱士、罗斯在另一边,我们还是一步一步走着,但越来越快,看着那些撒克逊佬在我们眼前溃不成军。”

右方传来一阵模糊的轰隆声,一门大炮开火了。不久后又传来另一声。这些炮声仿佛进攻信号,汹涌而来的高地军发出一波呐喊。

詹米闭着眼睛回忆:“风笛在这时响起,我忘了开枪,直到听到后面传来开枪声,才想起我把枪留在神父旁边的草丛里了。在那种情况下,你只能注意到四周环境的一小部分。”

“你听到一声呐喊,然后突然就跑起来。刚开始一两步跑不快,你松开皮带,苏格兰披肩披散开来,你连跑带跳,泥巴溅得满腿都是,湿冷的草黏在脚上,上衣下摆飞扬,不再贴着你的光屁股。风灌进上衣,鼓起肚子,又冲出衣袖……呐喊声领导着你,你也大喊起来,就像小时候从山坡上迎着风,一边叫一边往下冲,看看能不能乘着声音飞起来。”高地军乘着自己的呐喊声冲入平原,突袭英军的滩地,让英军淹没在血淋淋的攻击与恐惧中。

“他们拔腿就跑,只有一个人正面迎击,整场战役中也就那么一个人。其他人我都是从背后追杀的。”詹米低声说着,抬起脏兮兮的手揉着纠结的五官,我可以感觉他内心深处的战栗。

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每件事……我都记得。每一次袭击,每一张脸。我面前躺了一个人,因为恐惧而尿湿裤子,马在嘶鸣……还有各种臭味,火药味、血腥味和我自己的汗臭味。每件事我都记得,但我好像站在别的地方看着,我的人似乎不在那里。”他头贴着膝盖抱膝而坐,此时睁开眼斜瞄着我,我发现他在颤抖。

“你懂吗?”他问道。

“我懂。”

虽然我不曾拿起刀剑作战,但经常以双手和意志力战斗。我必须撑过一片混乱的死亡场景,因为我别无选择。这确实会造成一种奇异的脱离感,意识似乎飘到身体上方,冷酷地判断指挥,让身体服从指令,直到危机解除。总是在危机结束后,身体才会开始颤抖。

而我的危机还没结束。我把斗篷从肩上解下,裹住詹米,然后走回小屋。

清晨来临,接班的人也到了,两位村妇与一位军医解除了我的重担。腿受伤的那人脸色发白,身体狂打颤,但血止住了。詹米挽着我的手带我离开,走在街道上。

奥沙利文一直为军用物资头痛,抢到马车后问题暂时解除,食物供给也还充足。我们吃得很快,还没尝到热麦片粥的味道就吞下肚,食物对我们来说就像呼吸,只是应付身体的营养需要。我感觉身体逐渐吸收了营养,终于有能力想到另一个迫切的需求——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