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避难所 第十二章 温特沃思监狱(第6/9页)
我没作声。说詹米的手受伤是意外,弗莱彻爵士可能相信,也可能不相信。不过一旦他揭露我是英国间谍,他就更不可能相信我的话了。
兰德尔还在看我,留神我是否有示弱的迹象。“怎么样?给你选。”
我叹口气,闭上眼睛,已经疲于看他。我根本无可选,不过我很难对他说明原因。“随便吧,我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我无力地说。
“再好好想一下。”他起身,小心跨过詹米昏迷的身体,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我或许需要马雷帮点忙,不过接着我会把他送回住处。要是你不合作,你就跟他一起回去。”他蹲下去打开脚镣的锁,然后抱起詹米不动的身体。就他的体格来说,他力气确实很大。他把垂着头的詹米抱到角落的凳子上,雪白上衣下方,前臂肌肉隆起。他下巴朝旁边水桶一指。“叫醒他。”他给那个安静的大块头下简短的命令。冷水在角落的石头上溅出水花,在地上聚成泥泞,形成污浊的水滩。“再一次。”兰德尔说,审视着詹米,詹米正微弱呻吟,头靠着石墙晃动。第二桶水倒下来时,他缩了一下身体,咳了几声。
兰德尔大步走过去,抓起他的头发,拉住他的头向后甩,像对待溺水的动物一样,污水的水滴因此溅到墙上。詹米的眼睛隐约睁开了一条缝。兰德尔厌恶地放开手,转身在裤子侧面擦手。他一定撇见了影子晃动,因为他正要转身,却来不及准备好面对高大的詹米的奋力反扑。
詹米的手臂箍住兰德尔的脖子。他右手不能用,就用右手腕扣住灵活的左手向后拉,前臂紧压着兰德尔的气管。兰德尔面色渐渐发紫,失去力气,此时詹米放开左手,马上又朝兰德尔的肾脏打了一拳。即便詹米现在力气这么弱,这一击也足以让兰德尔痛得跪倒在地。
丢开虚软的兰德尔,詹米转过身来面对那个笨重的勤务兵。他目前为止只是看着,嘴角松弛的脸上对眼前的景象没有表示一点兴趣。虽然他仍面无表情,不过他移动了,从桌上拿起木槌,看着詹米用完好的左手抓着凳脚走向他。勤务兵脸上隐约闪过一丝警觉,两人慢慢绕着圈子,等着开打。
马雷的武器较具优势,他率先出招,木槌朝詹米的胸口一挥。詹米转身闪开,凳子虚晃一招,把马雷逼往门口。马雷又出一招,往下狠狠一击,这下要是击中的话,詹米很可能当场头骨碎裂。果然,一只凳子应声而裂,椅脚和座椅当场分离。
詹米接着急忙拿凳子往墙上撞,只留下一根较小但较好掌握的棍子,一根两英尺长的木棍,顶端是碎裂的尖刺。火把的烟让人感到窒息,此时空气已凝结成一团,只剩下这两个男人的喘气声和偶尔木头重挫人体的声音。我不敢出声,怕打扰詹米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专注力,我两脚放到床上,向后缩在墙边,尽量不碍到他们。
我看得出来,詹米的体力正在快速流失,而且从勤务兵的微笑可以得知,他也看出来了。詹米能站起来已经够神奇了,更不要说打斗。我们三人都很清楚,这场打斗不会持续太久。如果詹米要制造机会,就必须赶快。詹米拿着凳脚发动几次猛烈的突击,小心翼翼逼近马雷,大块头被逼到墙角,手挥动的范围受了限。马雷发觉受到限制,向前平挥残暴的一记拳头,想要逼退詹米。
詹米不仅没后退,反而向前迎击,左边身体承受那一拳,把木棒全力向下插入马雷的太阳穴。我全神贯注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注意到俯卧在门边地板上的兰德尔。不过就在勤务兵身体踉跄,眼神逐渐呆滞之际,我听见靴子刮在石面的声音,接着一阵呼吸吃力的刺耳声在我耳边响起。
“打得很好,弗雷泽,”兰德尔的声音因窒息喘不过气而粗哑,不过却比平常还冷静,“尽管伤了几根肋骨,是吧?”
詹米靠着墙壁,全身湿透,喘着气,手上还握着木棍,手肘用力压着身体一侧。他眼神看向地面,评估距离。
“别过来,弗雷泽。”兰德尔轻声说话的声音很平和,“你走两步,她就死定了。”又薄又冰的刀片滑过我耳畔,我感到刀尖轻轻抵着下巴。
詹米眼神镇定地审视眼前的情况,身体仍旧靠着墙。他突然用一阵力,痛苦地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木棍掉落地面,发出空洞的碰撞声。抵着我的刀尖更用力了些,不过除此之外,兰德尔并未移动。他看着詹米缓慢向桌子靠近几英尺,小心弓着身体准备去捡麻线缠绕的木槌。他两只指头握着木槌,向下垂着,明显没有攻击意图。
木槌哗啦一声掉在我面前的桌上,握柄剧烈转动,几乎要把木槌沉重的头拖到桌角。沉重黝黑的木槌是橡木做的,是个简单却坚固的工具。桌子另一头成堆杂物中有个芦苇篮,装着配合木槌使用的铁钉。这可能是装潢房间的木匠忘记带走的东西。詹米完好的手,那戴着金色戒指的修长手指,紧紧抓着桌子边缘。他用我难以想象的力气,慢慢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故意把两只手在刻痕累累的桌面上摊平,木槌近在咫尺。
詹米在穿越房间痛苦万分的过程中,目光一直没离开兰德尔,现在一样紧盯着对方。他头朝我迅速一撇,看都没看我就说:“放她走。”
兰德尔握着刀子的手好像松了一点点,但声音仍兴致盎然并充满好奇:“我为何要放?”
詹米现在看来好像已经完全能够控制自己,尽管脸色惨白,汗水也像泪水一样从脸上潸潸流下。“你无法用一把刀同时对着两个人。你要么放开她,要么杀了这女人,然后我再杀了你。”他轻声说,冷静的苏格兰腔中,流露出钢铁的意志。
“我为何不两个都杀,一次一个呢?”
我实在不知道詹米的表情称不称得上笑容,因为他只露出了牙齿。“什么,然后你再去骗行刑的人?这有点难解释,早上就快到了,不是吗?”他朝地上已经失去意识的大块头点一下头,“你必须承认是你让帮手绑住我,才毁了我的手。”
“所以?”刀子仍稳稳抵在我耳边。
“你的帮手,没多久就帮不上忙了。”这句话确实没错,身形巨大的勤务兵躺在地上,脸埋在角落,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并开始打鼾。我直觉想到,这是重度脑震荡,可能还有脑出血。他如果死在我眼前,我一点都不在乎。
“你无法单独拿下我,不管是用一只手还是两只手。”詹米慢慢摇头,估量兰德尔的身形和力气,“你拿不下我。我比你高大,徒手搏斗的话,我也比你行。那女人如果没在你手上,我就会抢下小刀,塞进你的喉咙。你很清楚这点,所以你没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