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之界(第11/21页)
“抱歉,你说什么?”
“你的理论适用于大多数生物和害虫,多瑞加雷,但不包括龙。龙是人类最可怕的天敌,它牵扯到人类的生存,而非人类的堕落。说到底,人类必须摆脱所有天敌,还有一切威胁我们的东西。”
“龙不是人类的天敌。”杰洛特插嘴道。
女术士看着他,露出微笑,但笑容仅仅牵动了嘴角。
“这个问题,”她答道,“还是留给人类讨论吧。至于你,猎魔人,无权评断。你只要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好。”
“就像一尊唯命是从、循规蹈矩的魔像?”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她冷冷地反驳,“虽然在我看来,这句评价相当准确。”
“叶妮芙,”多瑞加雷说,“以你的年纪和教养,说出这种胡话真令人吃惊。为什么龙会是人类的天敌?为什么不是受害者比龙多出百倍的其他生物,为什么不是希律怪、巨蜈蚣、蝎尾狮、双头蛇怪或狮鹫兽,为什么不是狼?”
“我来告诉你吧。如果人类想比其他物种更优越,想在自然界中为自己争取到更有利的地位,就必须摆脱那种因季节变化而四处流浪、搜寻食物的习性。否则,他们就不能以足够快的速度繁衍生息。无法真正独立,人类就始终是个孩子。只有在城市或拥有防御工事的镇子里,女人才能平安地分娩。多瑞加雷,生育是发展、生存和支配的关键。我们说回龙:只有龙才能威胁到一座城市或被城墙环绕的镇子,其他怪物都办不到。如果不能彻底铲除龙,为了确保安全,人类只能四处迁徙,而不能团结起来。龙只要对人口稠密区喷一口火焰,就能造成一场灾难这是可怕的屠杀,会导致数百人遇难。这就是我们必须将龙屠尽的原因。”
多瑞加雷看着她,唇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
“要知道,叶妮芙,我可不想活到你所谓的人类支配世界、并在自然界中获得有利地位的那一天。幸运的是,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你们会自相残杀,会死在自己的毒药之下,或死于黄热和伤寒,真正会威胁你那些辉煌城市的将是污秽和虱虫,而非巨龙。你们城中的女人虽然会年年生产,但每十个新生儿里只有一个能活过十天。是啊,叶妮芙,当然了:生育,生育,再生育。保重吧,亲爱的,多生几个孩子去吧,做这种符合自然规律的事,比浪费时间胡言乱语好得多。再见。”
魔法师踢踢他的马,飞奔着加入到最前方的队列。
看到叶妮芙苍白紧绷的脸,杰洛特突然开始同情这位魔法师了。多瑞加雷的反驳一针见血:跟大多数女术士一样,叶妮芙无法生育,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对此耿耿于怀,并在别人提到时会暴跳如雷。毫无疑问,多瑞加雷知道她的弱点,可他并不清楚叶妮芙的报复心有多么令人血冷。
“他在给自己找麻烦。”她嘶声道,“是的,没错!小心点儿,杰洛特。如果真到必须动手的时候,你又表现得不可理喻,可别指望我会护着你。”
“别担心。”他笑着回答,“我们猎魔人就像唯命是从的魔像,只会做出理性的举动。约束我们行为的界限清晰无误,且不可更改。”
“你看看你!”叶妮芙的脸更苍白了,“你紧张得像个被人拆穿的放荡女子。你是个猎魔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的职责……”
“别再提我的职责了,叶。这场争论已经让我想吐了。”
“我警告你,别这么对我讲话。我对你是否反胃和你严格受限的行为不感兴趣。”
“如果你继续向我灌输那些大道理,还有什么为人类的福祉奋斗,你就会亲眼见证我说得对不对了。也别再提什么龙是人类最可怕的天敌了。我知道的比你多。”
“哦,是吗?”女术士眨眨眼,“你又知道些什么呢,猎魔人?”
“我知道,”杰洛特没有理会颈上徽章的强烈警告,“要不是龙看守着宝藏,就算瘸腿的狗都不会对它感兴趣,更别提魔法师了。有趣的是,猎龙队伍里总会有些跟珠宝商公会关系密切的魔法师,比如你。随后,等到宝石市场货源饱和,来自巨龙宝藏的那些珠宝就会凭空消失——像被施过魔法——而价格仍会不断上涨。所以别再跟我提什么职责了,也别提什么为了种族存亡而战。我认识你太久,对你太了解了。”
“是太久了。”她皱起眉,狠狠地重复了一遍。“真不幸。但别以为你很了解我,你这杂种。该死,我怎么这么傻……滚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大吼一声,催促黑马朝护卫队的前方奔去。猎魔人勒住马,让矮人的马车先行通过。矮人们喊叫着、咒骂着、吹着笛子。在他们当中,丹德里恩坐在一堆装燕麦的袋子上,拨弄他的鲁特琴。
“嘿!”亚尔潘·齐格林在驾驶位上直起身,指着叶妮芙大喊,“路上那个黑玩意儿是啥?我很好奇,那是什么?好像一匹母马!”
“毋庸置疑!”丹德里恩把李子色的帽子往后推推,高声回答,“是匹母马骑着阉马!难以置信!”
亚尔潘的小伙子们齐声大笑,笑得胡子打颤。叶妮芙假装没听见。
杰洛特停下马,让聂达米尔的弓手们通过。在他们身后稍远点儿,博尔奇策马缓缓而来,再后面是两位泽瑞坎少女护卫。杰洛特在等他们。他让母马与博尔奇的坐骑并排前行。二人一阵沉默。
“猎魔人,”三寒鸦突然问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
“你为什么不回去?”
猎魔人看着他,沉默良久。
“你真想知道?”
“想。”三寒鸦说着,转身面对他。
“之所以跟他们一起,因为我只是个唯命是从的魔像,只是大路上被风吹起的麻絮。我该往哪儿去?真希望你能告诉我。我有什么目的?在这里,至少很多人能跟我聊天。他们不会在我接近时突然停止谈话。不喜欢我的人会当面告诉我,而不是在背后说三道四。我跟他们一起的原因,与我跟你去那家酒馆的原因一样。两者并无不同。我之前没有任何安排。这条路的尽头,没有任何东西在等待我。”
三寒鸦清了清嗓子。
“每条路的尽头都有终点和目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你也不例外,只是你跟别人不一样。”
“轮到我向你提问了。”
“问吧。”
“你能看到自己那条路的终点吗?”
“我能。”
“真走运。”
“这不是走不走运的问题,杰洛特。这取决于你相信什么,取决于你投身的事业。没人能比……没人能比你们猎魔人更清楚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