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之界(第13/21页)
“站起来,叶!”
“杰洛特,当心!”
伴着刺耳的摩擦声,一块巨石自山壁上脱落,径直砸在他们身后,发出一声闷响。杰洛特俯下身,用身体护住女术士。突然,巨石炸成了数千块蜂刺般细小的碎屑。
“快!”多瑞加雷大喊。他在马上拼命挥手,将其他滚石也化作碎屑,“快上桥,猎魔人!”
叶妮芙伸出手指,画出一个法印。她喊出一句没人能听懂的话,一个闪着蓝光的穹顶凭空出现在他们上方,石头落在上面,如同落在炽热金属上的雨点般消失不见。
“上桥,杰洛特!”女术士大喊,“跟我来!”
他们跑在多瑞加雷和几个落马的弓手身后。摇晃的桥身开始迸裂,大梁也逐渐弯曲,桥面上的人被甩来甩去。
“快点儿!”
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桥塌了。他们刚刚经过的一段桥面崩裂松脱,坠入沟壑,矮人的马车也跟着落下去撞到石头上。他们听到马儿恐慌而凄厉的嘶鸣。桥上的人还能勉强稳住身子,但杰洛特发现倾斜的桥面还在不断变陡。叶妮芙呼吸沉重,咒骂连连。
“我们要掉下去了,叶!抓紧!”
剩下的桥面也发出碎裂声,随后断裂,像松脱的吊桥一样坠落。叶妮芙和杰洛特滑了下去,两人的手指紧紧抠住圆木间的缝隙。女术士发现自己的手渐渐松脱,不由发出一声尖叫。杰洛特用一只手抓住桥,另一只手抽出匕首,深深插进桥缝,再用双手握紧刀柄。他的肘关节开始刺痛,叶妮芙紧紧抓住他背上的剑带和剑鞘。桥倾斜得更加厉害,角度接近垂直。
“叶,”猎魔人喘息着说,“做点什么……该死的。施展个法术也好啊!”
“怎么施法?”她愤怒地沉声咆哮,“我两只手都空不出来!”
“试着空出一只手。”
“不行……”
“喂!”丹德里恩在高处喊道,“你们能撑住吗?喂!”
杰洛特不觉得回答能有什么用。
“扔条绳子!”丹德里恩大喊,“快点,该死的!”
掠夺者、矮人,还有吉伦斯蒂恩出现在丹德里恩身旁。杰洛特听到布荷特含混的话音:“再等等。她要掉下去了。我们只把猎魔人拉上来就行。”
叶妮芙像蛇一样发出嘶嘶声,攀在杰洛特背后。剑带勒进猎魔人的身体,令他疼痛不已。
“叶,你能坚持住吗?你的脚能动吗?”
“能。”她呻吟道,“理论上能。”
杰洛特朝下望去,在尖锐的石头和断桥的圆木间,在战马和穿着坎恭恩王国鲜艳服饰的尸体间,河水翻滚沸腾。在岩石中间,在翡翠色的透明深渊中,他看到一条巨大的鳟鱼逆流而上。
“能坚持住吗?”
“应该……可以……”
“爬上去。你得找个东西抓稳。”
“不行……我做不到……”
“快扔条绳子!”丹德里恩大喊,“你们都疯了吗?他们会掉下去的!”
“这样不是更好吗?”吉伦斯蒂恩低声自语。
桥又颤抖一阵,倾斜得更厉害了。杰洛特握住刀柄的手指渐渐麻木。
“叶……”
“闭嘴……别再动来动去……”
“叶?”
“别这么叫我……”
“能坚持住吗?”
“不能。”她冷冷地答道。
她不再挣扎,只是挂在他的后背,身子瘫软。
“叶?”
“闭嘴。”
“叶。原谅我。”
“不。绝不。”
有个东西顺着桥面滑来,快得像条蛇。
绳索散发冰冷的白光,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蜿蜒扭动,用末端优雅地探寻着,找到杰洛特的颈项,再从他腋下穿过,结成一个松垮的绳结。杰洛特下方,女术士呻吟着喘息起来。猎魔人原以为她会号啕大哭,可他错了。
“当心!”丹德里恩在上方高喊,“我们这就拉你们上来!尼斯楚卡!肯尼特!拉!用力!”
绳子越拉越紧,让他们有些疼,又有些呼吸困难。叶妮芙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们的身子迅速上升,刮过木制的桥面。
到了上面,叶妮芙率先站起身。
七
“整个车队,”吉伦斯蒂恩高声宣布,“只剩一辆行李马车,陛下,不包括掠夺者的。整个护卫队只有七名弓手幸存。山涧另一边,道路已完全消失。我们只能看到悬崖、碎石堆和光滑的石壁。桥塌以后,当时在桥上的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
聂达米尔没搭腔。德内斯勒的艾克伫立在他面前,用狂热的目光看着他。
“我们招来了诸神之怒。”骑士抬起双臂说,“我们都有罪,聂达米尔国王。这是场圣战,对抗邪恶的圣战。因为龙就是邪恶,是的,每条龙都是邪恶的化身。对我来说,邪恶不值一提,我用一只脚就能碾碎它……摧毁它……是啊,就像诸神和圣典的指示那样。”
“他疯了吗?”布荷特愠怒地说。
“不知道。”杰洛特调整母马的挽具,“反正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嘘。”丹德里恩说,“我正把他的话记下来,也许对我的新歌谣会有所帮助。”
“圣典上说,”艾克继续愤怒地讲述,“峡谷中会出现一条古蛇,一条七头十角的恶龙,龙背上坐着个女人,穿紫色和深红色衣服,手捧一只金色酒杯,额上描绘的符号代表她耸人听闻的败德之举!”
“我知道!”丹德里恩快活地插嘴,“她是希莉亚,索莫哈尔德市长之妻!”
“诗人阁下,请安静。”吉伦斯蒂恩大声喝道,“至于你,德内斯勒的骑士,看在诸神的分上,请解释得清楚些。”
“要同邪恶抗争,”艾克用夸张的语气继续,“就必须有纯净的心灵与良知,头颅高昂!但我们在这儿看到了谁?矮人——出生于黑暗、崇尚黑暗力量的异教徒!亵渎神明的魔法师——自以为拥有天赐的力量与特权!还有猎魔人——可憎的变种人,受诅咒的反常造物。难怪上天会给我们降下惩罚,不是吗?别再试探神明的宽容心了!我劝告您,尊敬的国王,清除我们中间的害虫吧,免得……”
“居然一个字都没提到我,”丹德里恩抱怨道,“一个字也没提到诗人。我都这么努力了!”
杰洛特冲亚尔潘·齐格林笑笑,后者正缓缓摩挲着腰带上那把斧头的锋刃,也在愉快地咧嘴笑。叶妮芙转过身去不看他们,比起艾克的话,似乎她开裂到臀部的裙子更加值得关注。
“这说得有点过分了,”多瑞加雷接道,“您的理由很高尚,艾克大人,这点毫无疑问。但我认为您对魔法师、矮人和猎魔人的评价不太得体,好在我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既不礼貌、也不合骑士身份的观点。而且我要补充一句:令人费解的是,就在不久前,是您——而不是别人——跑过去丢下精灵的魔法绳索,拯救了必死无疑的女巫和猎魔人。但从您刚才的言论看,我真不明白,您干吗不祈祷他们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