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剑(第11/16页)

“艾思娜,你自己也承认了,文斯拉夫既不是白痴,也不是疯子。你很清楚,他是个公正的国王,崇尚和平,流血只会让他悲伤和担忧……”

“只要他跟布洛克莱昂保持距离,就不会有人流血。”

“你明明知道,”杰洛特抬起头,“真实情况不像你说的这样:人类遇害的地点包括焦土,包括第八里格,还包括夜枭山岭。甚至在布鲁格、在鲁本河左岸,都有人被杀。而那些地方都在布洛克莱昂之外。”

“你刚才提到的地方,”树精平静地回答,“都属于布洛克莱昂。我不承认人类的地图,也不承认他们划分的国界。”

“可早在一百年前,那些地方的森林就被砍光了!”

“一百个夏天,一百个冬天,对布洛克莱昂又算得了什么?”

杰洛特默然不语。

树精冷漠地看他一眼,继续抚摩希瑞的灰发。

“接受文斯拉夫的提议吧,艾思娜。”

树精冷冷地看着他。

“我们是布洛克莱昂的孩子。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生存的可能。不,艾思娜,别打断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对布洛克莱昂独立的坚持。但世界变了,一个时代正走向终结。无论你愿意与否,人类对世界的掌控都是事实。只有融入他们,种族才能延续,否则只有消亡。艾思娜,有些森林里,树精、水泽仙女和精灵能跟人类和平共处。毕竟我们如此相似,人类可以同你们生养后代。你们在战争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有人本可以成为你们孩子的父亲,却一个接一个死在你们箭下。又有多少拐来的女孩能接受教育?你甚至需要菲斯奈特,因为你别无选择。我现在只看到一个小女孩:因为恐惧和药物的影响,眼神呆滞、动弹不得的人类女孩……”

“我一点不害怕!”希瑞大喊,脸上一瞬间现出坏坏的表情,“我的眼神也不呆滞!你在瞎说!我在这儿不会有任何危险。我说真的!我不怕!外婆说树精并不邪恶,我外婆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女人!外婆……外婆说,这里的森林应该存在……”

她停下来,低下头。艾思娜大笑起来。

“上古血脉之子。”她说,“没错,杰洛特,上古血脉之子仍然存在。而你,却跟我说什么时代终结……还说我们无法延续……”

“这个小鬼本来要嫁给维登的克里斯丁。”杰洛特打断她,“可惜的是,联姻不可能实现了。克里斯丁终将继承埃维尔的王位,如果他的王妃持有这样的观点,那么针对布洛克莱昂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我才不嫁克里斯丁!”女孩轻声抗议,绿色的眸子闪着光,“克里斯丁想娶个既美丽又愚蠢的女人!我不是女人!也不想当什么王妃!”

“安静,上古血脉之子。”树精把希瑞抱在胸前,“不要叫。你永远不会成为王妃……”

“当然。”猎魔人插嘴道,“艾思娜,你我都清楚希瑞会成为什么。我明白,她的命运已经决定好了。太糟了。布洛克莱昂的统治者,我该怎么答复文斯拉夫王呢?”

“什么都别说。”

“什么意思?”

“什么都别说。他会明白的。很久以前,文斯拉夫还没出生时,曾有传令官来过布洛克莱昂的边界。号角和喇叭响起,盔甲闪闪发光,一面面旗帜随风飘扬。他们高声宣告:‘交还布洛克莱昂!卡帕拉唐特王,秃顶山和泛滥草原的统治者,要求你们放弃布洛克莱昂!’布洛克莱昂的回答始终不变。等你离开我的森林时,格温布雷德,转身聆听吧。在树叶的低语声中,你会听到布洛克莱昂的回答。把它的答复告诉文斯拉夫,再补充一句:只要杜恩·卡纳尔还有橡树,他就不会听到其他答复。我们会奋斗到最后一棵树,最后一个树精。”

杰洛特沉默不语。

“你说时代即将终结。”艾思娜缓缓续道,“你错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终结。你说到生存?好吧,我正在为生存而战。布洛克莱昂能存在下去,都要归功于我的努力:树木比人类活得更久,却畏惧人类的利斧。你提到国王和王子。他们算什么?我认为他们只是发白的骨骸,躺在这片森林深处,躺在克莱格·安的大理石坟墓中,躺在一堆堆黄色的金属和闪闪发亮的石头之上。但布洛克莱昂依然存在:树木在宫殿的废墟中高歌,根须穿透大理石。你的文斯拉夫王还记得那些国王吗?格温布雷德,你自己还记得吗?如果这都不记得,你怎么能说时代正在终结?你又怎能判断灭亡还是永恒?你有什么权利谈论命运?难道你不明白命运是什么?”

“我不明白。”他承认,“可是……”

“既然你不明白,”她打断道,“就别说什么‘可是’。你不明白。就这么简单。”

艾思娜陷入沉默。她转过脸,轻抚额头。

“许多年前,第一次来这儿时,你就不明白。而莫丽恩……我的女儿……杰洛特,莫丽恩死了。她在鲁本边境,为保护布洛克莱昂而死。她变成那副样子,我都认不出来了。她的脸被你们人类的马蹄踩踏得不成样子。你说到命运?今天,猎魔人,没能给莫丽恩带来后代的你,为我带来了上古血脉之子,一个明白何谓命运的小女孩。不,你不能也不愿接受并认同这样的事实。为我重复一遍,希瑞,重复你对白狼、对利维亚的杰洛特说过的那番话。再说一遍,上古血脉之子。”

“陛……尊贵的女士。”希瑞断断续续地说着,“不要强迫我留下。我不能……我想……离开,我想和杰洛特一起走。我必须……跟着他……”

“为什么跟着他?”

“因为这是我的命运。”

艾思娜转过头,脸色异常苍白。

“你怎么想,杰洛特?”

猎魔人没有回答。艾思娜打个响指。布蕾恩仿佛幽灵般自夜色中现身,冲进房间。她用双手举着一只银制高脚杯。杰洛特脖子上的徽章剧烈颤抖。

“你怎么想?”银发树精复述道,站起身来,“她不想留在布洛克莱昂!她不想成为树精!她不想代替我的莫丽恩!她想离开,追随她的命运!是这样吗,上古血脉之子?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

希瑞点点头,以示确认。她双肩在颤抖。猎魔人受够了。

“艾思娜,既然你决定让她喝下布洛克莱昂之水,又何必再让她烦扰?她的意愿很快将不再重要。你为何要做这种事?为何要让我看这出戏?”

“我要向你展示何为命运。我要向你证明时代并未终结。一切才刚刚开始。”

“不必了,艾思娜。”他站起身,“抱歉破坏了你的表演,但我不想再欣赏下去了。你想展示我们之间的分歧,布洛克莱昂的统治者,但你的行为越了界。你们这些上古种族,总爱强调憎恨对你们很陌生,说那是人类特有的情感。但这不对。你们懂得憎恨,也知道何谓憎恨。你们只是把它装扮了一下:更多理智,更少暴力。或许正因如此,你们的憎恨才更加残忍。艾思娜,我代表所有人类接受你的憎恨。这是我应得的,尽管我会为莫丽恩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