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之声Ⅰ(第6/9页)

“就用这个?”他看着剑问杰洛特。

“不。这一把是对付人的。”

“和我听说的一样。知道么,杰洛特,我要与你一同进入墓穴。”

“绝对不行。”

弗尔泰斯特转过身,眼中有什么在闪烁。“知道么,猎魔人,我还没见过她呢。她出生时没见到,之后也没机会。我害怕。我也许再见不到她了,不是吗?至少在你杀掉她的时候,我要亲自在场。”

“我再说一遍,绝对不行。否则你我都只有死路一条。哪怕我的注意力、我的意志有一丝的动摇,都会……绝对不行,陛下。”

弗尔泰斯特转过身去,缓缓走向门口。杰洛特以为他会不发一言地离去,不做道别,但是国王却停下脚步,再次看向他。

“我信任你,”他说,“虽然我知道你的手段有多狠辣。我听说了酒馆里发生的事。我敢肯定你杀掉那些家伙不过是为了立威,为了震慑百姓,为了让我吃惊。你根本用不着杀死他们。只怕我永远无法得知,你来这里是为了拯救我的女儿,还是为了杀害她。但是我同意交给你去处理。我必须同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杰洛特没有回答。

“因为我觉得,”国王颤抖着说,“我觉得她很痛苦。是不是?”

猎魔人看着国王,眼神仿佛能洞穿他的灵魂。他没有附和,没有点头,没做任何回应。

但弗尔泰斯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杰洛特最后一次从宫殿的窗户向外望去。灰尘纷乱地飘散在空气中。湖的彼岸,维吉玛城的灯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旧宫殿周围一片荒芜,在过去七年里,城市与这块险恶之地划清了界线,只留下几座废墟,腐朽的梁木,还有一道破烂不堪的栅栏,显然不值得拆除或者迁移。国王将他的新宫殿建得尽可能地远,位于城市的另一面。新宫殿那粗矮的塔楼在深蓝色的夜幕中只剩下黑色的轮廓。

在某间被洗劫一空的屋内,猎魔人在一张脏兮兮的桌子旁边冷静细致地做着准备。他知道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午夜之前,妖鸟都不会离开她的墓穴。

他将一个金属小锁锁住的箱子放在面前桌子上,随后将它打开。箱子里分为垫着干草的几个格子,格子里堆满了黑色玻璃的小药瓶。猎魔人拿出了其中三个。

然后他从地板上捡起一个厚实的长方形羊皮包裹,上面绑着皮革绑带。他打开它,抽出一把剑来,剑柄很精致,闪闪发光的黑色剑鞘上满是符文和符号。他拔出剑来,屋内立刻闪烁着清冷的寒光。纯银的剑光。

杰洛特低声念出一句咒语,再依序喝下两瓶药水,每喝一瓶,便将左手按在剑刃上。随后,他用黑斗篷裹住自己,坐在了地板上。房间内没有椅子,整个宫殿都找不出一把椅子。

他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地坐着。他的呼吸起初平稳,随后开始加快,急促而紧张,最后完全停止了。他喝下的是藜芦、曼陀罗、山楂、大戟等混合而成的药剂,能让他彻底控制自己的身体。当然其中还含有别的原料,但人类语言中并没有与之对应的名字,如果不是像杰洛特这样从孩童时代就习惯药性的人喝下,这种药剂无异于致命的毒药。

猎魔人猛地向后看去。他如今无比敏锐的双耳轻易地从一片寂静中听出了穿越庭院、踩踏蓖麻发出的脚步声。那不可能是妖鸟的脚步声,太轻了。杰洛特把银剑背在背后,将他那堆东西塞到早已废弃的壁炉中,随后悄无声息地向楼下跑去。

庭院中的光线还很明亮,足以让来者看清猎魔人的脸。

来者是奥斯崔特,他被突然出现的猎魔人吓得向后退了几步,脸上带着下意识的恐惧和无法掩饰的厌恶。猎魔人嘴角噙着冷笑——他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很吓人。药剂中的毒毛茛、乌头荠和小米草会让他的面孔毫无血色,虹膜完全被瞳孔替代。但那种混合药剂可以让人的视力穿透最浓稠的黑暗,这正是杰洛特需要的。

奥斯崔特迅速恢复了镇定。

“你看上去就像个死人,猎魔人,”他说,“肯定是被吓的。不用害怕,我正是来解救你的。”

猎魔人未置一词。

“你这个利维亚骗子,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你得救了,还有钱拿!”奥斯崔特把手里的大钱袋举起晃了晃,然后扔到杰洛特脚下,“一千奥伦,拿着,然后滚吧,哪来的滚回哪去!”

利维亚人仍是一言不发。

“别傻盯着我了!”奥斯崔特抬高嗓门,“也别浪费我的时间!我可不想在这站到午夜。你还不明白么?我不想你解除咒语。不,你猜错了,我和维雷拉德、塞格林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不想你杀了她,你只要离开就行。让一切保持原样就好。”

猎魔人没有动。他不想让这位大人物知道他现在的动作和反应有多块。黑夜就快降临了。这让他松了口气,因为即使是昏暗的暮色,对他扩大的瞳孔来说还是太亮了。

“可为什么呢,先生,为什么要让一切保持原样?”他努力拖长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这些,”奥斯崔特傲慢地挺了挺脖子,“跟你这种人可没什么关系。”

“如果我已经知道了呢?”

“说说看?”

“如果妖鸟继续作恶的话,把弗尔泰斯特推下王座会更加容易,不是么?王室的愚行迟早会彻底惹恼百姓和贵族,对吧?我来此的路上经过了瑞达尼亚和诺维格瑞。那里的人们都在谈论,说维吉玛有些人把维兹米尔王视为救星和真正的君主。但奥斯崔特大人,政局变动,王位继承,又或是宫廷内的波谲云诡,这些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我来这里,是来完成我的使命。你应该知道职业道德这回事吧?你也应该听过有种说法叫做食君之实禄忠君之事?”

“大胆!你也不看看自己在跟谁说话,你这流浪汉!”奥斯崔特狂暴地喊着,一只手搭在剑柄上,“我受够了。我可不习惯跟你这种人谈条件!看看你吧——规范,守则,道德?你也配说这些?就凭你这种才来了没多久就大开杀戒的无赖?是谁在弗尔泰斯特面前卑躬屈膝,又背着他跟维雷拉德做交易?你这个奴才,在我面前还敢狐假虎威?想扮演智者?巫师?你们这些诡计多端的猎魔人!在我一剑把你劈成两半前赶紧滚吧!”

这番话传到猎魔人耳朵里仿佛石沉大海,他依然平静地站着。

“奥斯崔特,你该走了。”他说,“天快黑了。”

奥斯崔特向后退了一小步,同时迅速地抽出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