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之声Ⅰ(第8/9页)
杰洛特有些不安。他没指望靠一个简单的法印彻底制服妖鸟,但也没想到妖鸟能如此轻松地与之对抗。他没法长时间维持法印,这太过耗费精力,而且妖鸟距离他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了。他突然解除法印,同时跳向一旁。妖鸟猝不及防,就这么踉跄地向前冲去,最后顺着楼梯滑进了地板上的墓穴入口。她在墓穴内愤怒地嚎叫起来,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杰洛特跳上了通往走廊的台阶,以争取更多时间。但他才爬到一半,妖鸟就像一只巨大的黑蜘蛛般从墓穴中冲了出来。猎魔人站在原地,在她快要追上来的时候,翻过扶手一跃而下。妖鸟急忙转身,从十米高的楼梯上跃下,扑向了他。这次她没有被猎魔人的侧旋迷惑,在猎魔人的皮外套上留下了两道明显的爪痕。但同时,猎魔人手套上的银钉狠狠地击中了她,迫使她退开。杰洛特的心中怒意渐长,他身子后仰,狠狠一脚将妖鸟踢翻在地。
妖鸟发出打斗开始以来最为响亮的号叫声,震得天花板上的灰泥簌簌飞落。
妖鸟一跃而起,怒火完全蒙蔽了她的神智,她现在只想撕碎眼前的猎魔人。杰洛特等待着。他拔出剑来,在空气中和妖鸟周围不断画着圈,努力让剑招与脚步保持不同的节奏。妖鸟并没有扑来,她缓缓地接近,追随着让她眼花缭乱的剑光。
杰洛特突然停下脚步,举着长剑一动不动。妖鸟也迷惑地停了下来。猎魔人手中的剑缓缓地画出一个半圆,随后乘势向前迈进一步,接着又一步。随后他向前跃去,长剑向妖鸟的头顶虚晃一招。
妖鸟一蜷身,迂回地向后退去。杰洛特再次欺身上前,手中利刃闪闪发光。他眼中跳动着鬼魅般的火焰,牙缝里挤出低沉的嘶吼。妖鸟连连后退,她被猎魔人的怒火、恨意和杀气压得喘不过来气,这杀意从猎魔人的身上散发出来,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心神头脑。这些陌生的感受让妖鸟惊恐而痛苦,最终她长啸一声,当即转身,不顾一切地在宫殿那黑暗繁复的走廊中疯狂逃亡。
杰洛特只身一人站在大厅当中。尽管花了很长时间,他想着,这场疯狂的搏斗、这段深渊边缘的恐怖双人舞仍旧达到了预定目标。让他的身体与对手同步,得以触及潜藏在妖鸟内心深处,影响其一举一动的那些想法。令吸血妖鸟诞生的那些邪恶而扭曲的想法。猎魔人回忆起刚才的情景,仍旧心惊肉跳:他就像一面镜子,将妖鸟的恶意反射到她自己的身上。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浓烈的恨意和怒气,即使以残暴著称的石化蜥蜴也无法与之比肩。
这样更好,他一面走向墓穴入口,一面想道。黑暗从中蔓延出来,仿佛一摊巨大的泥塘。这样更好,这样吸血妖鸟受到的打击会更重。在那头怪物镇定下来之前,他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猎魔人估计自己没办法再这么来一次了。炼金灵药的效果开始减退,可距离黎明还有很长时间。妖鸟在第一缕阳光到来前决不能进到石棺中,否则他的一切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他走下台阶。墓穴不算太大,除了三尊石棺之外就没剩多少空间了。第一尊石棺的盖子半掩着。杰洛特从皮外套下取出三瓶药水,迅速一饮而尽,随后爬进石棺中,伸展了一下四肢。如他所料,这是一口双人石棺——装殓着母亲和女儿。
他才刚刚拉上石棺盖子,外面就再次响起了妖鸟的咆哮声。他躺在已然成为干尸的雅妲旁边,在石板内侧画了一个亚登法印。然后他将长剑置于胸口,在身边立了一个装着荧光沙的沙漏,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他渐渐听不到妖鸟那声震宫殿的咆哮了。药水中的雏菊和白屈菜发挥了药效,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七
杰洛特醒来时,沙漏中的沙已经全部到底,这说明他睡得比预料中长。他侧耳倾听,但周围却寂静无声。他的感官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拿起剑,低声吟诵咒语,一只手拂过棺盖。最后,他将棺盖移开了几寸,周围一片寂静。
他把盖子再推开一些,坐了起来,警觉地握着武器,探出头去。墓穴内依然漆黑一片,但是猎魔人知道外面黎明已经来临。他点燃一盏灯,扫视四周,摇曳的火光在墓穴墙壁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墓穴内空空如也。
他从石棺中爬出来,带着一身的酸痛、麻木和寒冷。这时他看到了她。她赤身裸体地昏倒在那里,背靠着石棺。
女孩看起来很是丑陋,身体修长,有一对小巧坚挺的乳房,浑身脏兮兮的。她的头发几乎长及腰间,泛着黯淡的红色。他把灯放在棺盖上,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子。她双唇惨白,被他打中过的脸颊血迹斑斑。杰洛特脱下手套,将长剑放在一旁,就这么伸出手指,翻开她的上唇。女孩的牙齿恢复了正常。他把手伸向她埋在纠结长发中的双手。在碰到那双手之前,他看到了她睁开的眼睛。但为时已晚。
她的利爪猛然划过猎魔人的脖子,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泼洒到了她的脸上。她咆哮一声,另一只手抓向猎魔人的眼睛。他扑了上去,握住女孩的手腕,把她摁在地板上。她的牙齿咬向猎魔人的脸——只是如今变回了正常尺寸,因此落了空。猎魔人用前额撞击她的面孔,更用力地抵住她的手脚。女孩已经没有了原本的力气,只能在猎魔人身下不断扭动、狂叫,吐着不断涌进嘴里的鲜血——猎魔人的血。他的鲜血正在飞快流失。没时间了。猎魔人咒骂一声,用力咬住了她耳朵下方的脖子。他的牙齿渐渐陷入,直到她的野蛮的号叫声渐渐变成微弱绝望的尖叫,最后成了十四岁女孩受伤时的呜咽。
最后她停止了挣扎。猎魔人松开牙齿,跪坐起来,从袖袋里抽出一块帆布,按在脖颈的伤口上。他拿起长剑,将剑刃贴着昏迷过去的女孩儿的喉咙,低头检查她的手指。她的指甲肮脏碎裂,残留着血迹,但……变回了正常人的指甲。再正常不过了。
猎魔人艰难地站起身。清晨独有的潮湿粘腻的雾气涌进了墓穴入口。他向台阶走去,结果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鲜血已经浸透了帆布,流过捂着伤口的手,顺着袖管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他解开外衣,将衬衫撕成长条,随后绑在脖子上。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他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猎魔人绑好了脖子上的伤,随后便晕了过去。
维吉玛城内,在湖水的另一边,一只公鸡抖了抖被晨露打湿的羽毛,嘶哑地鸣叫了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