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之声Ⅱ(第7/10页)
“继续说,纳威伦,你的故事很吸引人。”
“你真这么觉得?”怪物用刺耳的声音问,“好吧,下一个叫瑞缪拉,是某位贫困潦倒的骑士的女儿。那骑士,来这儿的时候带着一匹瘦得皮包骨头的老马,一副锈迹斑斑的长剑和盔甲,还有一屁股债。我跟你说,他就像一坨牛粪,味道也像。我敢拿我的右手打赌,瑞缪拉在他父亲参战时已经被上过了,但她太漂亮了,也没有被我吓到,哈哈,不过这不怎么奇怪,因为比起她的父亲我已经算标致了。她脾气很好,而我那时已经在重拾号角的日子里找回了一些自信。两周后瑞缪拉和我已经走得很近。她喜欢扯着我的耳朵喊‘咬死我吧,你这个怪物!’或者‘把我撕碎吧,野兽!’这类傻乎乎的话。我会突然跑到镜子前,但都是白费,杰洛特,我越看越觉得自己难以忍受。后来我越来越不想恢复原形。你想,我曾经弱不禁风,现在又高又壮。我以前总生病,爱咳嗽,鼻涕流个不停,现在却是百病不侵。还有我的牙,你想象不出我以前的牙烂成什么样子!现在呢?我能咬碎凳子腿儿。你想见识见识么?”
“不,不需要。”
“或许这样也好。”怪物干笑了两声,“我过去常为取悦女孩儿而炫耀,所以屋子已经没几张完整的椅子了。”纳威伦打了个哈欠,舌头打成一个卷。
“我说累了,杰洛特,长话短说吧。瑞缪拉之后,又来了两个女孩儿,伊尔卡和莱尼米拉。两个都让人厌倦。开始是恐惧和抗拒,一段时间后会夹杂某种同情,然后是‘咬我啊,吃掉我吧’,随后父亲们回来了,最后是一个感人的道别加上我宝库的缩减。于是我决定花更长的时间独居。当然,我早就不相信一个处女的吻可以改变我的外貌这档子鬼话了。我已经接受事实了。我甚至觉得这样挺好,没有改变的必要了。”
“真的?纳威伦?你不想变回去了?”
“真的。首先,变成这样之后,我就像马一样健康。其次,我的与众不同对女孩儿来说犹如催情剂。别笑!要知道,如果我还是人类的话,这几个女孩儿我一个都搞不定,比如说莱尼米拉吧,她可是个绝色尤物,我敢保证对画像里那家伙她不会看第二眼的。第三点,这样很安全。父亲有好多敌人,其中不少还存活于世,那些因为我糟糕的领导能力进了坟墓的手下也有亲戚。地窖里金币成堆。要不是怕我,早就有人过来抢了,哪怕是些举着草叉的农夫。”
“看起来,”杰洛特把玩着空空的高脚杯,“你很确定自己变成这样以后没有惹恼过任何人。那些父亲,那些女儿,他们的亲戚和女孩儿未来的丈夫——”
“够了,杰洛特。”纳威伦有些生气,“你说什么呢?那些父亲偷着乐呢!我告诉你,我可是相当慷慨。至于那些女孩儿?你没看见她们刚来时穿的破布裙子,她们那因为长期劳作而擦伤的小手,因为背重物而佝偻的肩膀。瑞缪拉来这两个星期后肩膀上还有筐绳勒出的印子,大腿上有她那位骑士父亲打出的伤痕。她们在这里可以挺腰抬头,像个公主,手里除了扇子不会拿其他重物,甚至连厨房在哪都不必知道。我让她们穿绸裹缎,从头到脚挂满饰品。动动手指我就能令那个锡制浴盆装满热水,那是我父亲从阿森加尔抢来送给母亲的。你能想象么,锡制浴盆啊!就算是领主,哦,不,就算国王都很难弄到一个。这个房子对她们来说就是童话里的恩赐,杰洛特,我连床铺都给她们准备好了。当然……该死的,如今处女比岩龙还稀少。但是,杰洛特,我绝没有强迫任何一个。”
“但你起先以为是有人付钱让我来杀你的。会是谁呢?”
“一个没有女儿却觊觎我地窖里财产的恶棍。”纳威伦确定地说,“人类的贪欲永无止境。”
“不会是其他人?”
“不会是其他人。”
两人盯着摇曳的烛火,沉默不语。
“纳威伦,”猎魔人突然说,“你现在是一个人住么?”
“猎魔人,”怪物犹豫了一下,“我觉得我应该扭断你的脖子,然后把你扔到台阶下。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你把我当傻瓜。我看到你耳朵竖起来了,眼睛一直盯着门口。你晓得我不是一个人住,对吧?”
“的确。实在抱歉。”
“去你娘的抱歉。你见过她了吧?”
“是的,在森林里,院门旁边。她是这段时间其他父女空手而归的原因吧。”
“这你都知道?是,她就是原因。”
“你是否介意我问问——”
“我介意。”
沉默再次降临。
“好吧,我不勉强。”猎魔人最后站了起来。“感谢款待,尊贵的主人。我该上路了。”
“很好。”纳威伦也站了起来,“很明显我不能提供给你房间过夜,但我也不赞成你在这片森林里过夜。自从这院子被遗弃了之后,附近到夜里就非常恐怖。你最好在夜色来临之前返回大路。”
“谨记于心,纳威伦。你真的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助?”
怪物疑惑地看着他。“你确定自己能帮助我?你确定自己能解开这咒语?”
“我说的不只是这类帮助。”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也许……也许你确实做到过。但这次不行。”
杰洛特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当时真是走了霉运,”他道,“吉尔里柏和尼姆纳河谷的所有神殿中,你偏偏踩中了恶兆之神的神殿,那个顶着狮头的蜘蛛神。要想解除恶兆之神的女祭司所下的咒语,所需的知识超出了我的掌握。”
“那谁知道?”
“所以你终究还是想改变?你刚才说你满足于现状。”
“现状好是好,但或许可以更好。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
怪物停在门口,转过身来。“我受够你的问题了,猎魔人,你总是一直问我,却对我的提问避而不答。听着,最近我常做可怕的梦。或许用‘恐怖’这个词更恰当。我是不是应该担心?麻烦解释得简短点儿。”
“你做这种梦醒来的时候脚上是不是沾着泥巴?有没有松针钻进你的被子?”
“没有。”
“那是否——”
“没有,请你长话短说。”
“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有什么能阻止这事?还是请长话短说。”
“没有。”
“那好。我们走吧,我送你出去。”
杰洛特在院子里调整鞍袋时,纳威伦抚摸着马鼻子,拍了拍她的脖子,洛奇享受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