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8页)
“鸟窝头”女孩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印花裙,站在“亚当”旁边。我过去,指着“亚当”问:“这是你的作品吧?”
“鸟窝头”点点头。
“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她跪在地上,一只手掌心朝下放在草地上方。几秒钟后,一丛形状像手的草破土而出,并且迅速伸展、长高,不一会儿便触及她的手掌。
“这很疯狂,”我说。显然,我已经哑口无言,因为不知道怎么表达。
有人冲我嘘了一声。孩子们安静地站在那里,一个个伸长脖子,仰望天空。我抬起头,只见空中浓烟滚滚,不时反射着橘黄色的火光。
紧接着,一架飞机飞了过来。随着它越来越近,我越来越恐慌——他们将死于今晚,不,不是今晚,而是此刻。难道这些孩子就像莎士比亚笔下的自杀者,先被炸得粉身碎骨,然后在时光圈里复活,而且每天都要经历这样的悲剧?
就在我正疑惑的时候,一个灰色的东西冲出浓烟,呼啸着向我们飞了过来。我以为是块石头,但又记得石头下坠的时候是不带响声的。
我想起了那首歌:小兔子跑跑,小兔子跑跑……我想跑,但没有时间了。我尖叫着倒在地上,想找个东西做掩护,但地上只有草。紧急中,我本能地抱着头,似乎这样不至于脑袋搬家。
我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等待着一次剧烈的爆炸和随之而来的死亡。
爆炸并没有发生。相反,整个世界安静下来。不,不是安静,而是悄无声息的寂静,没有飞机的轰鸣,没有炸弹的呼啸,没有子弹的“砰砰”声。仿佛转瞬之间,有人把世界调成静音。
我已经死了吗?
我松开胳膊,睁开眼睛,只见被风吹弯的树枝一动不动,定格在半空中,天空是静止的,就像一张火烧云照片,雨点在眼前悬浮着。孩子们像在举行一场宗教仪式。他们围成一个圆圈,圆圈中悬着一个炸弹,炸弹朝下的一端刚好碰到“亚当”伸出的手指。
接着,像电影中的情节一样,一片温暖的白光弥漫开来,将一切包围、吞噬。
当我能听到声音的时候,所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笑声。接着,那片白色消失了,大家都毫发未损,他们还是围着“亚当”,每个人都在原来的位置。所不同的是炸弹不见了,而且四周很宁静,天空中挂着一轮圆月。佩里格林女士俯下身来,向我伸出手。我抓着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请原谅,”她说,“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好让你有心理准备。”
我感到头晕眼花,心情低落,“我得回家了,”我对她说,“我爸爸会担心的。”紧接着我又问:“我可以回去了,对吧?”
“当然了,”她说。她问孩子们有谁愿意护送我去古墓,出乎我意料的是,艾玛站了出来,佩里格林女士很高兴。
“你觉得她行吗?”我低声问,“几个小时前,她还说要杀我呢。”
“艾玛小姐的脾气虽然不好,但她是我最信任的孩子之一,”佩里格林女士说,“而且,我认为你们俩私底下还有话要说,让她送你,刚好可以避开他人的耳目。”
几分钟后,我们上路了。这次,她不再捆我,也不拿刀威胁我。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跟着我们,把我们送到院边。他们问我明天会不会再来,我勉强答应了,但我的头脑还是模糊的,当时发生的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呢,更何况第二天的事。
我们走进漆黑的树林。艾玛伸出一个手掌,轻轻擦一下手腕,一个小小的火球便从她手指上方升起。她托着火球,火光照亮了小路,将我们的影子投射在路上。
“我今天有没有跟你说这有多酷?”我试着打破沉默,但这么一问,反而更显得尴尬。
“一点都不冷,”她说。她把火球靠近我这边,让我感觉它的热量。我躲了一下,落在了她的后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手能生火,这很酷。”
“如果早些时候你能好好说话,我就不会那么对你了,”她停了下来,厉声说道。
我们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微妙的距离,“你不用怕我。”她说。
“是吗?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杀了我?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个幽灵吗?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你终于逮着机会了。”
“别傻了你,”她说,“你来之前也不说一声,我又不认识你,而且你像个疯子一样追着我,我能不把你当坏人吗?”
“好吧,我原谅你了。”我说。其实我从没介意过她。
她垂下眼睛,抬起脚,在地上踢出一个小洞。她手里的火球从橘黄色变成了靛蓝色。“实际上,一开始我就认出了你,”她抬起头说,“你和他长得很像。”
“别人也这么说。”
“对不起,刚开始的时候我把你说得那么可怕。因为我不愿意相信你。我知道,如果相信了你,那将意味着什么。”
“没关系,”我说,“在我还没长大的时候,我一直渴望能见到你们。现在,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说到这里,我摇了摇头,“但是,很遗憾,我到这里来,却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走到我面前,胳膊绕住我的脖子。她的手碰到我之前,火球熄灭了,我甚至感觉到了火球留在她皮肤上的温度。我们就这样站在黑暗中。这个十几岁的老女人,这个漂亮的女孩,在爷爷和我差不多大的时候,她曾深深地爱着他;而此时此刻,她在黑暗中抱着我的脖子。我别无选择,只能抱住她。我们都哭了。
她深深地吸口气,然后挣脱我,手上的火球又亮了。
“对不起,”她说,“我不是经常这样。”
“别担心,我不介意。”
“我们该赶路了。”
“你带路。”我说。
我们穿过树林,尽管没再说话,但我觉得很踏实。到达沼泽时,她让我踩她的脚印。炸弹在树林边燃起的火焰还没熄灭,为我们照亮了道路。
到达古墓,我们一前一后钻了进去。我们穿过后厅,爬过隧道,钻出古墓,回到了原来那个浓雾弥漫的世界。离别前,她抓住我的手,手指和我的紧紧交叉在一起。我们沉默相对。她转身往回走,很快消失在雾中,那一刻,我甚至感觉她未曾来过。